明熹有些头皮发麻,浑身紧绷,闭上眼睛自欺欺人。
“嘘,”临风说,“嘘。”
明熹小声说:“……我没出声。”
“我知道,”临风也小小声道,“我是让你不要这么紧张。”
不等明熹说什么,临风又说:“其实我也挺紧张的。”
明熹愣了一下,原本还有话说,这下不开口了。
过了片刻,外头暴雨依旧如瀑,屋内却有些升温。
“小师姨,”临风委屈巴巴的说,“你为什么抓我头发?”
明熹原本晕乎得不知人在何方,此刻被这声“小师姨”给叫醒神了,目瞪口呆,压低声音道:“你乱叫什么?!”
临风:“明师妹,别勾我头发呀……”
明熹:“别、乱、叫。”
“明师姐……这总不是乱叫了吧?”临风头还被摁着,含含糊糊道,“嘘……别被人听到了。”
“……”
明熹好不容易分散走注意,忘了这件事,又硬生生地被临风提醒了回来。
临风把头蹭在她的身上:“……熹熹姐姐……”
明熹:“……”
临风:“熹……”
明熹终于忍不住了,也钻进了被窝:“你还躲在里面干什么啊?不是、不是早就……早就已经、刚刚已经一次了吗?”
临风和她面面相觑:“再来一次,我想吃了好久的……”
“你、那你别乱叫。”明熹咬牙切齿,偏偏还要压低声音,“我们两个之间,该出声的到底是谁啊?我出声了吗?我没出声,你却在那儿……你在那儿夹着嗓子、眼神迷离地乱叫什么?活像是……活像那个的是你!”
“你冤枉我了……要怪,就怪我太沉醉其中,情不自禁吧……”临风躲开她的钳制,另一只手顺手在她腰侧抹了一把,冰凉的指腹划过肌肤,留下几道透明滑腻的痕迹,“明熹,被窝好黑啊,我摸不清位置了……”
明熹……
明熹认命了。
她早就发现,临风时不时在该说话的时候一声不吭、笨嘴拙舌,又时不时地在别人不想听的时候,突然伶牙俐齿得可以立马上演一出舌战群儒,同时变脸似的神情语调说来就来,拎到戏班子里就可以毫无痕迹地混入其中。
“……”
明熹习惯了。
她钻出被窝,看着另一个人跟着爬了出来,毫无睡意地冲她眨了眨眼,兴致勃勃地要和她一起探索新事物。
明熹摸了摸自己烧得滚烫的脸颊,无声地叹了口气,默许了。
或许,早在她第一次被这人气得七窍生烟,却没有立即将其暴揍一顿的时候,她就应该察觉到一些异样。
她不仅没有因此厌恶那个人,反而是放任其一次又一次地故技重施,又任由自己频繁摔进同一个被那人挖好的坑中——这样的“习惯”,在她真正意识到之前,就已经在她的心里扎下了根。
临风忙着做事、乱蹭乱碰,把自己半边身子挤到被褥外,也没有来得及注意。
明熹眼睛半睁半闭,隔着朦胧的水色看到了,顺手拉下被褥,隔着被褥把人摁回了自己身前,又准确无误地含住了她的嘴唇。
……
次日早晨,明熹因为人在别家屋檐下,睡得没那么踏实,于是早早醒来了。
临风挂在她的身上,大半身体都和她贴在一起,睡得不省人事。
“……”明熹知道她还在睡觉,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晚的事情,有些坏心思地试探了一声:“早?”
临风皱了下眉,在枕头上蹭了蹭耳朵,稀里糊涂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明熹凑近了。
“睡……”临风说,“睡会儿……”
明熹:“……”
日上三竿后,两人终于行动迟缓地出了客舍,走上了山道。
“早上宫彤让门生来说,她已经请示过谈门主,我们可以直接去见景由。”明熹回头,看到揉着眼睛的临风,无奈地伸手拉了她一把。
临风拉上就不愿松开了,她两眼泛着泪光,打了个哈欠:“谁是景油?”
明熹并没有从她的发音里听出不对,只说:“我们第一次从巫门出来的时候,从育婴堂带走了三个婴孩,当时就是景由帮忙医治的。”
“哦。”临风随便应了声,也不知道想没想起来,“那我们为什么要去见景油?”
“景由是坤门门主谈阳的门生,所以当时在客栈,她叫我一声‘明师妹’。”明熹一顿,想起了昨晚略微混乱的画面,“……”
“好的,明师姐。”临风接得顺畅。
“……仙门之乱后,她被坤门看管起来了。”明熹说,“我这次来坤门,其实主要也是为了见她。至于她被看管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她有一个叔父,名为,黄舀。”
临风一激灵。
“还没来得及和你细说始末。”明熹解释道,“黄舀原是坤门的一个得意门生,但不服谈阳已久,觉得她性子温和,把坤门带得又贫又憋屈,于是带着小半个坤门叛乱,想取而代之,结果最后我师母出面,和谈阳门主一起协力将他镇压了。景由那时还很小,理应对叛乱并不知情,但由于摊上个闹事的叔父,在门里十分难做,谈阳门主是个好人,就出面收她为徒,由此平息众口。”
“……哦。”临风清醒了些,终于真情实感地应了一声,“我想起来了。当时在客栈,她的反应就有些奇怪。”
明熹:“是。”
临风难得地撇了撇眉,斩钉截铁地说:“她知道顾渟的踪迹。当时她关心我的来历,其实是因为我和顾渟一样,都是仙门的神女,而她讲述金银出现的踪迹时,语气模棱两可,是因为她知道那是顾渟做的,但又并不想让我们找到顾渟。”
“以及——忘了和你说,”明熹补上,“那次之后,我又遇到了她一次,就在仙门雅会,正是顾渟失踪的那一次。”
临风看了看,奇怪道:“我们就这么去见她吗?”
“不然呢?”明熹开玩笑,“你要提点拜礼?”
临风反应很快,有些意外:“遇到景由的事,你没有和别人说?”
“目前只和师母说了——还有你。不知道师母有没有和谈门主说,”明熹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土屋,“不过现在看来,至少此事并没有被广而告之,因为坤门对景由的监管不严,连我都可以随便探视。”
“这屋子,是牢房吗?”临风新奇道,“倒是和我最开始在巫门住的牢房差不多了。”
明熹:“……可见,都不是什么正经牢房。没有证据的情形下,坤门看管她,应该也只是为了平息其他四门之口。”
明熹进屋后,见到景由仍然可以在屋门自由走动,桌椅笔墨一应俱全,就知道她的境遇确实不算太差。
临风小声问:“她也天天吃窝头吗?”
“……不他们吃菌子。”明熹飞快地含糊答罢,正了正神色,“景由师姐,许久不见。”
景由在窗边看书,闻言起身:“明师妹,昨日宫师姐说了。请坐,这儿没有好茶,还请见谅。”
临风又小声问:“夹了菌子的窝头?”
明熹瞪了她一眼,很慢很慢地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努力平复心情,然后按着临风坐在了景由对面。
临风不主动开口,明熹只好代为介绍。
“这位你之前也见过的,”明熹对景由说,“临风。”
景由目光掠过临风,又在两人间不着痕迹地看了一圈,颔首:“说来,不知数月前,你带回巫门的那三个孩子如何了?”
明熹:“挺好的,身体底子最差的那孩子后面有反复,但现在都已经被医修调理好了,也长大了不少,景由师姐对她们有救命之恩,若是日后有空,也不妨去看看她们。”
景由只是惨淡一笑:“我倒是有此心,只是如今看来,‘有空’之日,怕是遥遥无期了。”
明熹:“先前仙门事发的时候,我有别的事忙着,走不开,想请问那时究竟发生了何事,致使师姐如今被困在这间小屋中?”
“你应当听说了一些——黄舀,他是我的叔父。”景由无奈道,“只是他叛逃的时候,我尚不足十岁,甚至还没有开始修法。后来他带着一群坤门叛徒逃之夭夭,连师母都没有他的音讯,我更不会有。不瞒你说,我不仅不知他的踪迹,甚至连他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