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指责内容的真伪,完全可以按下不表。
哪知冯甜甜直接避开她的进攻,咄咄逼人地追问:“你是故意骗表姐的对吧?”
沈国香迅速得到一个结论:宝贝儿子被人当枪使了。
为哄他透露出那人身份,她强忍着怒气,压低嗓门柔声问:“甜甜,这是谁和你说的呀?”
冯甜甜冷笑道:“我和人家发过了誓了,不能说!”
沈国香彻底爆发。
两个人嗓门都不小,脾气也像,属于知己知彼的“敌人”。
母子正闹得不可开交时,大门“砰”得一声,一位中年男人推门进屋。
他皱眉道:“我在楼底下就听见你们吵架了。”
沈国香告状道:“你儿子胳膊肘朝外,还和我犟上了——”她正要倾诉满腹的委屈,突然很生硬地闭嘴来了个急刹车。
因为她反应过来了,那件事的知情范围不宜扩大。
冯建国察觉到她的心虚,转向儿子道:“怎么了?你妈又在外头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了。”
沈国香察言观色,觉得男人一点不象开玩笑。
她在恼羞成怒中反诘:“我做错了什么要你这样寒碜?!”
冯建国挤出一丝笑意,朝儿子招手道:“走,爸爸带你吃饭。”
沈国香仍虚张声势道:“建国,我做什么不都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
冯建国对她笑了笑:“你到底为了谁、又做了什么,心里比谁都明白。”
夏志琪成功鼓动冯甜甜倒戈,心里非常得意。
少年看着有点纨绔,人倒是仗义。
他一听说和自己表姐有关,立即同意帮忙,还主动表态不会出卖朋友,否则天打雷劈。
轻松搞定难题,夏志琪哼着曲子回到家。
没进门就听见了屋里喧哗声,有客。
来的人是包惠英娘家的三哥三嫂。
两口子带了个好消息,说独子包涛前天刚从海城回来,要和谈了两年的女朋友办婚礼。
事情有些紧急,临时的新房虽有,但按照开城的规矩,新人得有全新的真丝缎面被褥。
这东西要提前找人弹花,缎面也是千挑万选提早备下的,临时抱佛脚根本来不及。
三舅妈想起包惠英去年刚做过几床棉被,用的都是最好的料子。
两口子这才涎着脸来找小姑子借。
包惠英爽快地表态:“借什么借,姑姑送给涛涛两床!”
三舅妈立即喜笑颜开。
夏朝洪给连襟续上茶,客套说:“涛涛有本事,找了个大城市的媳妇。”
三舅妈撇嘴对此表示不满。
在她看来,那女孩乃海城郊区人,并不属于纯正的海城市区。
身价必须打折扣。
其次,她还嫌弃新娘个子矮、雀斑多,仅是中专毕业的护士。
她儿子长得好,是军医大的高材生,毕业后还留在了海城三甲医院心外科。
言下之意,这门亲事包家吃亏。
等到送走客人,夏朝洪才向妻子说:“你三嫂还看不上新媳妇呢。”
包惠英说:“当初我妈也看不上她。”
看三嫂刚才的意思,这位准婆婆连金首饰都不想出,说时间来不及,手头又有点紧。
包惠英觉得这个事她不能不管。
她当机立断,趁着夏朝洪没留意,把一个精巧的盒子迅速塞到她兄弟手里,低声道:“让涛涛给媳妇戴,就说你们准备的。”
毕竟,娶媳妇太寒酸,丢的也是包家的脸。
婚礼很快如期举行,酒席就选在包惠英上班的那家国营老字号。
当姑姑的忙里忙外,除了要保证后厨上的菜最好,还要去席面上应酬,简直忙疯了。
客人们听说新娘是从大城市来的女郎,男女老少都伸长了脖子来看热闹。
奈何新人除了年轻,并没有特别的美貌或时髦。
倒是脖子里那条金光灿烂的项链,在阳光下显得特别耀眼。
夏志琪和夏朝洪紧盯着那条金链子,左看右看都觉得眼熟。
难道三舅妈也买了同样的货色送给儿媳妇?
不可能,她连缎面被子都拿不出来。
最后,父女两个你看看我,我瞧瞧你。
她气势汹汹地问:“你没和妈说真话?早和你讲了那玩意儿是假的,要去退!”
他愁眉苦脸地回:“我没好意思!再说,也没想到你妈会把东西转手。丫头你别气,以后嫁妆爸爸肯定不会买假的!”
天神啊,都这个节骨眼了,他还以为闺女担心的是嫁妆。
为套出实话,夏志琪好容易才瞅准机会蹭到包惠英跟前,低声问:“妈,今天怎么没把我爸送的金项链戴出来?”
包惠英滑溜得象个泥鳅,说话滴水不漏:“今天我得盯着后厨烧菜,不能让他们打马虎眼。戴项链给谁看?”
这个回答算是把父女两个的猜测彻底坐实。
包惠英确实把丈夫送的金首饰转手给了娘家人。
夏志琪搞不懂,也不想懂,为什么有些女人对娘家兄弟、娘家侄子的有着那么执着的奉献精神,用掏心挖肺来形容也不为过!
事后她拉着吴茜的手讨论这个话题。
吴茜引经据典:“别说你妈了,武则天还动过传帝位给侄子的念头呢。”
金链子不保真,早晚惹祸上身。
果真,新人结婚当晚就吵架了。
三舅妈听着媳妇的南方口音,总觉得“大骗子”和“大屁yan子”类似。
她不好意思当媳妇面喊冤说拿了亲戚的金链子,只好说自己被奸商坑骗,硬生生吃下这个哑巴亏。
这件事好几天才传到夏家,当时夏朝洪刚回家,进门就察觉到气氛不对。
因为儿女们都太安静了,媳妇两眼通红,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抹眼泪,看样子就是守在门口等他。
见父亲进屋,兄妹飞快地躲进里屋卧室。
风雨将来,明哲保身方为上路。
夏朝洪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只好硬着头皮问:“咋啦?”
包惠英脚上像装了弹簧,一跳三尺高。
只见她横眉立目,说起话来象机关枪扫射,子弹巴啦啦直朝外射:
“你说咋啦!买假金子糊弄老婆不说,还连累我丢脸丢到姥姥家。
我嫂子上门来骂,说我拿假金子糊弄人,说涛涛媳妇要离婚。
你敢说不知道那项链是假货?”
夏朝洪明知理亏,又不肯立即就范。
他脑子转得飞快,虽然心虚,可嘴上一点不让。
只听他道:
“真离倒好了,没钱装什么大尾巴狼?我看人家姑娘倒是火眼金睛。
再说包惠英,从咱们结婚起到现在,但凡值钱的东西,甭管吃的喝的用的,你跟只耗子似的,什么都朝娘家扒拉!
我大哥送给孩子的玩具,你刚拿到就送给包涛,单位发的人参、毛料西装,我一口都没吃到,一次也没穿上,全被你当人情送给包老三。
我他妈的就差敲锣打鼓、张灯结彩地朝你三哥家送了!
这次幸好是假金子,要是真的,老子就敢把它扯回来,丢到下水道也不给你!”
夏洪朝原本仅是强行挽尊,哪知道越说越气,话赶话地就把新仇旧恨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兄妹两个一字不拉地听进了耳朵,都觉得老父亲今天真是被气坏了。
等夏朝洪为图一时痛快嚷嚷完,才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因为包惠英很安静,异乎寻常的安静。
这种宁静,要么是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蓄势待发,要么就是心灰意冷后的破罐破摔。
他只能等着,看命运将如何宣判。
这样想开了,反倒有种爱咋咋地的畅快。
哪知包惠英拿来毛巾抹把脸,仔细将首饰盒子检查一遍,这才冷着脸问丈夫:“项链收据呢?”
夏朝洪不赶紧把收据找到递过去,怯怯地问:“干吗?”
包惠英把脖子一梗,雄赳赳、气昂昂道:“废话,当然是去金店要钱!奸商敢不退,老娘打烂他的脸!”
夏志琪和夏志超听了,知道老妈已迅速认清现实,明白统一战线才是这个家庭的主旋律。
真是个有智慧的娘亲啊。
兄妹两个立即都跳出来,大声道:“爸、妈,咱们一道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