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也不喜欢学习。」
「为什么?」他下意识地接话。
在他的记忆中,学习是充满着乐趣。塾里总是热热闹闹的,温柔敦厚的老师、整天打闹的伙伴,这些身影占据了他所有关于「学习」的记忆。
村塾那几年实在过于深刻,以致在此之前的日子,他已经记不太清是怎样度过的,也许他曾经也像她一样,有过一段不喜欢上学的日子也说不定。
「对了,为什么呢……也许是感觉和坐牢没什么分别吧。」
她的自言自语幽幽地响起,童年的幻影在他眼前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与眼前少女身影重叠的小女孩。
一身华贵的珠宝衣饰,静心呵护的金发在阳光下晃动,仿似随风摇曳的上等绸缎。她提着裙?奔向他们,湖水色的眸子闪闪发亮,一头扑进哥哥的怀里缠着撒娇。然而当管家前来提醒她授课时间已到,脸上神色顿时黯淡,娇软的声线被毫无波澜的语气取代,随后以极其标准的礼节向他们告辞。
餐桌上,她前一秒还用崇拜的目光注视着他们,期待着他们分享战场上冲锋陷阵的经历;下一秒便天真地询问将辉房间里那些小黄书里的词汇含义,然后在外公追着他满屋跑时掩嘴偷笑。
她喜欢动物,所以在后院收留了一些流浪猫狗,给牠们吃食,给他们睡觉、躲雨的地方,带病或受伤的,就让人替牠们治疗。但并非所有习惯流浪的动物都能适应被圈养,有些宁愿回到街头闯荡,也不愿被困于后院。当时,她有一只很喜欢的白猫,但这只猫习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只会在饿得不行时才来找她要几口吃食。
当她从仆人口中听见牠的死讯时,他们都以为她会大哭起来,就如一般小孩子应有的反应。
但她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死了便死了吧」,然后褪去身上的羽织,让仆人一并埋葬。
银时说,小孩子都是这样,到了一定年纪才会懂得生命的可贵。
高杉说,他们这种世家大族教出来的孩子便是如此,对什么都无动于衷才算是养成了。
唯独坂本走了上前,蹲下身与千茶四目相对。
「你不喜欢这件羽织吗,怎么让人埋了?」他问。
「妈妈说,如果把人的衣服和动物一起埋葬,他们来世投胎就不会掉进畜生道,就能当人了。」
坂本听完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那么,你会为了牠感到伤心吗?」
「牠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都能忠于自己的内心,我很羡慕。」
他清晰记得,那时他们都被她的话语震慑住了。
尽管他们都经历过无数次生死,但每当目睹生命消逝,内心依然会泛起涟漪。相比之下,这个小孩却要平静得多。
至少她看起来是。
也许就像高杉说的,这个孩子被她的家人「养得很好」。
后来,将辉在战场上牺牲,他们将他的遗体送回津田家。那个寒冷的清晨,她披着单薄的羽织,挤开一路上陪同她到现场的仆人,屈膝跪在兄长面前。
他的遗体保存得不太完好,毕竟伤势严重,加上他们赶路许久才将他送回来。汗水与血液混杂成一种刺鼻的气味。但她毫不在意,不理任何人的阻难,弯下腰给了哥哥最后一个拥抱。然后,就像他们初见她那天一样,甜甜地对他说了一句。
「欢迎回家。」
即使,回的这个家,已经不是那个孕育他成长的家。
将辉最后葬在津田家的家墓,事出突然,只能找了个空位草草下葬,连一块像样的墓碑也立不上。以他当时的处境,即使能立下墓碑,碑上也不能留下姓名。
她静静地站在外公旁边旁,目睹整个下葬的过程,直至他们离开,她也没流下一滴眼泪。
记忆中的小女孩渐渐变回眼前的少女。
她褪去了华丽的衣饰,身上只穿着简约的男式浴衣,淡金色的长发松散地挽在脑后。
也许是因为从小就挑起家中重担,脸上虽有稚气未褪,沉默时却总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气质。
看事很通透、说话很圆滑,待人接物也细心得无可挑剔。
然而这些终究只是表面罢了。
她晚上睡得不好,几乎每晚都失眠。这种时候,她就会到厨房拿两瓶酒,独自缩在客厅的茶几前喝着。偶尔喝醉了,还会卷烟抽上几口。
但这些痕迹都会在孩子们醒来前被清理得一干二净,为了在弟弟们面前维持自己无坚不摧的形象,连片刻的放纵也要自我压抑。
而这些,都被桂看得一清二楚。
当年那个小女孩,不知不觉间已经长这么大了。
可是又彷佛从未真正长大过。
如今,她离开了那个吃小孩的家,却不知是否获得了一直渴望的自由?
这个问题,他想了好几天,却始终得不到答案。
「银时,你对小千的事,有什么想法?」
坂田银时原本懒洋洋地躺在她的沙发上,边翻着新买的JUMP,边往嘴里抛着草莓巧克力。突然被他的问题吓着,一时失神,巧克力尖端正好命中喉咙,惹得他一阵剧烈咳嗽。
「我哪有什么想法?谁会对那些一肚子坏水的女人有兴趣。就算有也一定是个世纪抖M,别把我和那种不三不四的M相提并论!」
「不是,你反应也太大了吧?」桂眯了眯眼睛,似是对他的说法有所怀疑「我只是想问你,你认为小千会是写真集派还是DVD派,为什么要回答我完全无关的答案,你这个人真奇怪。」
「蛤?你脑子才奇怪吧,谁会去问别人…」
「我是写真派。」千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银时的表情彻底凝固了,桂则是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DVD太过真实了,而且有些角度从女孩子的视线看来真的很死亡,相对之下,我还是比较喜欢写真集那种完美到让人分不清真假的距离感。」她继续说,然后看向银时「银时先生呢?」
「我为什么非得在这里和你们两个聊自己喜欢看什么?还是小孩子吗?看个写真都要分派系。DVD和写真集各有各的好处,DVD能动这点就已经比所有平面作品都有优势了,而写真集充满想像空间这点也不可或缺。说到底,直接买那些附送DVD特典的写真集不就得了?真是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
「这样啊…」
听完他的分享,千茶用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地点点头「我还以为银时先生会喜欢现场感更强的,像是『DVD和写真集都是垃圾,VR才是王道!』这样的。」
「不要随便想像别人的喜好!」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脑袋里却不自觉地浮现出那天中午的梦。
确实…现场感很强,而且他也不讨厌…
回过神来,他的目光迎上了千茶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他慌忙地挥动手里的Jump,试图驱散脑海里那些零碎的片段,同时拉开和她之间的距离。
他差点就要被这两个家伙给带偏,都快忘记来她家的初衷。明明是桂打电话到万事屋,说有正事要谈,他才特地过来一趟的,可不是来跟这两个平常爱装正经的变态聊什么个人癖好。
说起桂,银时这才注意到他已经沉默了好一阵。
「喂,假发,你把我喊过来到底是干什么的?」银时回过头,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试图让他将话题回到正事上。
关键词触起了桂的反射神经,待他喊完「不是假发,是桂!」,双眼才再次聚焦。
桂沉默了片刻,目光在银时和千茶之间游移,客厅的气氛忽然变得凝重起来,连一向懒散的银时也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
「在说别的事前,我想先听听你们对NTR有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