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晙问是为了什么事需要调查范思雨的亲属。电话里的巡查老师和贺晙有点往来,就直说了。
“她被尹牧歌推荐去德国做一个学期的公费交换。”
贺晙点头,说他知道了。
“但我不得不尽责地问一声……”电话里的声音踟蹰了片刻,又继续道,“三个月前,范思雨在京吗?还是在老家?”
三个月前,是暑假的最后一段时间,贺晙想了一想,他居然不知道范思雨有没有回过老家。问话又停住。对方最后直接问。
“听说,你和她分手了是吗?”
贺晙皱眉,原想回这不关你们调查吧。但又一想不好直接打人脸,便很郑重地说:“我们只是吵架了。”
对方似乎是不大信。贺晙又放下声线,客气地称呼对方为某老师。
“我是很支持范思雨去留学的,这对她有好处。只是我们偶尔会吵嘴,她身边的朋友乱传,做不得数。”
对方说好的好的,她只是做个例行记录,最后的批准要学院里同意。
很快进了机场的贵宾等候区。因路上费了不少时间,贺晙还没坐下就要登机了。
这次,贺晙没有在飞机里工作,他关了所有的电子设备,开始回忆他和范思雨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他一直觉得把所有的休息时间给了她,却被问及三个月前,范思雨有没有回老家,他竟然回答不出来。
像是机器突然断电,完完全全的卡壳了。
他第一次见到范思雨,是在四年前的秋,H大的小礼堂。那时候他博士毕业,正式回到公司。但还有相熟的学弟妹,拉了他公司,来学院里赞助一场辩论赛。
那天被热情的学弟们拉着。不得已来观看最终的冠军争夺赛。出战的有本校的医学院学生,对方院校是Y大的外语系学生。
最终,本校作为主场,险胜。Y大的二辩为最佳辩手。
冠军由学院院长颁发,贺晙作为赞助商,给各位个人奖获得者颁发奖状。
最后所有人一起拍了张合照。贺晙坐在照片的左下测,范思雨作为最佳辩手,站在他上面左侧。
这张大合照,还留存在贺晙家里书房抽屉里。
那时候的范思雨,穿着明黄的毛衣,辩论起来,像只又凶又横的三花猫,不曾退让分毫。最佳辩手实至名归。当时他就记住了这个眼睛硕大,看起来令人怜爱,但又很有冲击性的女孩。
再见是一年后。他正好到H市的疗养院视察,见到预约名单上有她的名字。留了个心眼,让秘书安排在那天视察,不意外地碰到了她。
只是那天她神色不稳,没了第一次见面时的赳赳之气。问了几句,便知道是她母亲生病了。至此,他才慢慢了解到范思雨的家庭结构。父亲早已过世,孀母带着一儿一女艰难还债。债还完了,开始要享儿女福了。却意外生病了。
范思雨坐在展示厅的沙发上,墨绿色的沙发把她的脸色衬得很憔悴。她暗哑的声音慢慢诉说母亲的病症和兄长的恶劣。时不时低头一下,偷偷拭泪。
她的泪眼是天生的,冲击性是成长中学会的保护色。
那时候他就决定帮她一把。
之后,两人就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中间没有阻碍。甚至在热恋中,他觉得范思雨就是他一直想要寻找的爱情。如同他的父母那样,相互扶持,互倾爱意。那段时间,范思雨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希冀的光。
同居后的某一晚。贺晙临时改了日程,提前一天回家。
行李被司机提早带了回来。他特地去了小区外的花店,买了一束鲜切睡莲。
他捧着紫色的重瓣,轻手轻脚地开了门。原以为范思雨见到他,会高兴地蹦过来。摸摸他的脸,问他累不累,然后接过和她一样美的鲜花,愉快地去插瓶。
他绕过玄关,进到客厅,见到范思雨坐在客厅的小桌旁,背对着他,带着消音耳机,在低声地念拉丁文的《埃涅阿斯纪》。
她念一句。他跟着念一声。古老的诗篇,流年般地在两人间来回荡漾。
缓缓走近,直到他抚上了她的后背。她才贸然惊觉,回身看到他带了束花来。真的如他所想,范思雨见到他的突然出现,先是一惊,然后蹦了起来,搂住他的脖子。
他亲了亲她的头发后,才把花塞她怀里。紫蓝色的花衬得她流光溢彩,喜逐颜开。
“流浪的埃涅阿斯到罗马了吗?”
“你都听到了还问我。”她挣脱了怀抱,把花小心地捧着,去了阳台。
那时候的贺晙,以为已到了他的情感罗马。殊不知,埃涅阿斯经历了重重磨难,才建立了罗马帝国。
他把感情想得太容易了。
眼前暗了下来,空乘把飞机舷窗关闭了。
飞机在午后抵达新加坡,贺晙开机的第一个电话,便是打给范思雨。
响到无人接听。他连续拨打了两个。
还是无人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