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前方空着的五张书案,苍老的脸有些无奈,叹息一口气,定定看了许久,恨铁不成钢,转而看着交上来的功课,眉头皱得更紧了。
“肃静,放沐前一天我便布置功课,秦昊,柳烟这二位学生,字迹力透纸背,行笔流畅,态度端正,功业上等。而苏朝,赵玄,王璞,齐峪,还有太子,”
话语停顿,太傅抬头看了看下面众人,既而点评:“这几人摘抄前几章字迹如兽类辅爪勾扒,潦草不堪,后几章字迹清秀,铁画银钩,难不成是转性了?知道好好学习了?”
学堂里顿时一阵笑声,可惜这五人都没在,太傅不急不慢抿了口茶,让旁边的下人把桌上香炉填点香料,才对着下面学子继续道:“前后反差巨大也就算了,这几人后几章字迹一模一样,有一人摘抄几份的嫌疑,我竟不知抄个区区几篇能要了你们的命不成?”
话语温和带着逼人的训斥,转了方向对着后面角落神情涣散,打着哈欠,眼含雾水的姑娘说道:“慕影,你倒给我个解释,为何你的功课书写如此潦草,一点笔力也无,这笔划都能越过纸面,飞出天际,是你本人行事潦草,还是他人代笔敷衍了事?”
慕影心里一咯噔,转身看了看前排,五桌空无一人,她脑子里直冒冷汗,早知道不和苏朝打赌了,赌赢了,让其帮忙摘抄功课,结果却被当堂训斥,她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苏朝这人的不靠谱了,幸好苏朝把自己这份写完了,不然就跟他们一样后面字迹被代写得一模一样。
她弯了弯腰,朝太傅作了一礼,动作有些迟钝,天性如此,抿了抿粉唇,面红耳赤,语带歉意道:“回先生,学生知错了,前方写时看书有些困顿,所以字迹飘忽不定,后面清醒过来,端正态度,字字皆有学生领悟。”
她按照贴身丫鬟交给她的话术,应付着太傅,这些话术都是还未进宫前被她乳娘交代要背熟的,害得她都不能跟着太子他们去溜马。
太傅听后才满意点点头,看了看点燃的一柱香已经烧了四分之一,没有再为难这学生,知晓这光禄大夫家嫡女天生愚钝,对事对人都慢半拍,还颇为鼓励:“下次看书可寻个好时辰,以奋力姿态才能描摹出字行间的总总寓意。”
“好了,今天我们学习《沦兵道》,各位翻到书本第二册,久则兵钝,届时攻城力竭,兵屈,久暴师,余力不足,费善之善…”
脚步零落不齐,太傅未曾停顿讲学,眼不观,耳不闻,摇头晃脑解说着书上晦涩的词。
“学生来迟,还望太傅见谅。”
声音整齐划一,只是其中一声懒洋洋,不走心的问候最为突兀,太傅转身一看门口出熟悉的五张脸。
以及那不着调问候出口的人,暗自思付,这人太子,他需要再耐心些许,循循善诱,拉其回正途。
“进来吧。”
谢至言等五人作了礼,才悠悠走进学堂,这堂内前排五桌顿时被填满。
太傅地位德高望重,是当今圣上的授业先生,曾在圣上幼年时便开蒙启业,谢至言几人便也没有弄出些许动静,知晓这太傅高风亮节,明善城身,他们虽不喜修学,倒也安分守己,耐心等时间流逝。
“学生来迟,望太傅见谅。”
整个学堂原本鸦雀无声,只剩太傅桌前余香袅袅,前排困顿的五人也被这温润清冷的声音所吸引。
这学堂人都到齐了,课已上到半数,不知是谁现在才来,大家都看好戏般,支起耳朵,眼观学堂大门。
太傅放下手中书,严厉的面容换上温和可亲的面目,眼神含着笑意,看向门外,点点头,语气温和让人进来。
学堂里的人顿时觉得牙酸,来这里这么久,也不见得太傅对迟到的人有过什么好脸色,端得一副词严义正姿态。
只见来人身秀八尺,面冠如玉,鼻梁高挺,上有一点红痣,眉眼低垂,君子朗朗,谦卑有序,穿着一青色素衣,发被玉冠高高束起,少年姿态风姿卓然。
沈云让把手册交于太傅,站在其身侧,等待安排,目光寻着前排一处,眼神晦涩。
“这是初到京城的沈太尉家嫡子沈云让,日后将与各位一起伴读太子身边。”太傅含着笑意开口,转向沈云让,让其坐到位置上:“既是伴读,便坐于太子旁边吧。”
“呵。”
一声冷哼表明这出声之人严重不满,谢至言一人占据两桌,不满沈云让居高临下看着自己,腾的站起身,不让其落座。
“太傅,伴读也不用这样近身吧,不知道还以为你给我乘龙配凤,打牙配嘴呢?”谢至言一脸不满,看向太傅一脸莫测的眼神,有些烦躁踢了踢桌子。
感受到身旁人身上传来的冷香,谢至言顿时像炸毛的猫往旁边退了一步,岂料刚好给了沈云让可乘之机,他立马顺势坐下,拿出书册定定端坐。
这人昨日男扮女装戏弄自己也就罢了,怎的今日还要在自己面前讨嫌,谢至言无所顾忌,直接想上手给这人一教训,谁知太傅慢条斯理道:“既然太子同意了,那就无所争议,日后这位置就这样安排。”
这沈云让的身份更让赵玄等人震惊,苏朝几人互相使眼色,又低头马不停蹄写着纸条,趁着太傅背身到后面讲课的时候,把纸条互相传达。
而谢至言这边暗暗与沈云让较着劲,幼稚抬手踹他书案,踹完解气,才作罢,将自己缩在墙角书案方寸间,明里暗里要与沈云让划清界限。
他抬手拿出藏在一边的民间话本看起来,打发无聊的时间,正沉浸时,手肘被人戳了下,他不以为然,可是每次他翻话本,都要被戳几下,忍无可忍,他转身,刚要发火,就对上沈云让无辜的脸。
“你作甚?再烦我,就把你手给剁了 ”谢至言脸色黑沉,白皙面容满是不耐烦,抬手扶了扶碍眼的碎发,咬牙切齿低声威胁着旁边人。
“我与太子共事,为太子伴读,就应该先了解太子的学业状况,更体谅太子平常艰苦卓绝,想帮太子解忧,跟随太子平日鉴读,太子手中话本能否借沈某观看一二,细致了解下,如此,才能真正助太子。”
沈云让眼含笑意,字字诚恳,薄唇微勾,吐露字字句句让人听着,着实动容,可放在谢至言眼里,皆是挑衅。
谢至言恨不能拿起话本,把书怼在沈云让眼前,好让他知难而退,别动不动,就烦自己。
民间话本,还要怎么了解,他是看不到话本封页几个大字吗?
“太子!”
太傅声音由后传来,带着愠怒,谢至言拿书的手伸到一半,在众人眼里就成了自己逼迫沈云让。
书被太傅接过,亮于众人眼前,书面几个大字赤裸裸公之于众:《京城不得不说的三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