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这边岁月静好,朝堂气氛却争锋相对。
针对宁霜延的流言,众臣自动分为两派。一边是以徐殷为首,认为宁霜延伤风败俗不顾礼法,上奏弹劾的;还有一边是多年老臣,懒得管这事。
宣闵帝就稳坐高台,静静听他们吵。
他早已收到殷沐筵的折子,验证了流言属实,但他还是按捺不发。甚至前几日召宁霜延入宫都不是问责,而是询问贺兰乔出事那日的细节。
看着龙椅下吵得面红脖子粗的群臣,宣闵帝只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扔下一句再议,就宣布退朝。喻惊墨看向宣闵帝,明黄的龙袍下仿佛拢着一具枯朽的木偶,供世家操纵。
宁霜延再怎么也算皇亲国戚,按大宣律法,就算不处置他,也无非落得个皇家薄情的名声。但殷家早就坐不住了,就算他宁霜延现在无所事事,殷沐筵也铁了心要针对他。
也不知道宁霜延在达州到底查到什么,让一向沉着的老狐狸都跳脚了。
下了朝,时辰还早,喻惊墨决定去一趟青雅小筑,联络一下宁霜延,免得某人在家过于悠闲。
青雅小筑隐于街市后巷,但是平时客人确不少,毕竟此处收集的都是名家真迹。
喻惊墨一脚刚踏进门,便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平日相熟的掌柜冲他使了使眼色,抬眼看去,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映入眼帘。
几乎是瞬间,喻惊墨心里腾起一股无名火。
那人见到他还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但喻惊墨回以白眼,心里想着真他娘会装。
是的,此人就是阴魂不散的荀熙。
说起来,荀熙也是奇人,以前逗一下他脸皮都涨得通红。如今倒像是去进修了砌墙术,把脸皮加工得堪比城墙,可以抵御箭淋马踏的程度了。
荀熙见喻惊墨来了,快步上前,笑着辑了一礼,“喻兄,好久不见。”
没想到这人还主动凑上来,喻惊墨脸上挂着嘲讽的笑,语气轻佻,“殷家的大功臣,我们这种小虾米哪能随便见。”
他特意加重“功臣”二字的语气,如愿观察到荀熙那张假面笑脸的一瞬间变化。
“喻兄,我是有苦衷的,你信我。”
“我信。”接话接得非常丝滑。
这倒是换荀熙楞住了,喻惊墨已经换上一个真诚无比的笑容,一字一句,“我信你衣、冠、优、孟!”
“你……!”
荀熙脸色大变,没想到一向最好说话的喻惊墨也如此咄咄逼人,但一想到现如今自己的处境,他快速收敛神色。
“我想见霜延一面,亲自跟他解释清楚,拜托喻兄转告他。”
喻惊墨早从宁霜延那里知道此人不怀好意,当然也清楚他现在不过殷家一个弃子。现在的说词无非是想再利用他们一次,替自己谋个退路。
别的不说,以前听说他喜欢前朝巫炁名画,自己屁颠颠的给人淘了送去,就怕他觉得融入不了京城。指不定人家背地怎么笑自己蠢呢,一腔真心算是喂了狗。
更别说从一开始就一直提携他的宁霜延了。
喻惊墨越想越气,但是懒得与他纠缠,绕过他,径直寻了个座,自顾自看上了书。
荀熙盯着他油盐不进的背影,眼神蓦地狠厉,既然京城快没了他的容身之所,那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他甩了甩纯白的衣袖,扭头离去。
片刻后,掌柜靠了过来,喻惊墨知道荀熙这是从他这知难而返了。在心里冷笑一声后,随着掌柜进了二楼暗室。
这间暗室就是他和宁霜延的秘密联络纽带,如今这种情况,他们见面只能带来麻烦,只有通过这来传递信息了。
他现在一口气憋在心里出不来,坐下便抄起笔,洋洋洒洒地先骂了一通荀熙。然后换成正式用的特殊墨汁,将今日朝堂以及遇见荀熙之事写了上去。
写完晾干,喻惊墨看着字迹逐渐消退,满意地装进函封里,交给掌柜,便自己溜回府去了。
但此刻的公主府也并不平静,贺兰乔突感不适,竟当众连连咳血,惨烈得令宁霜延也失了冷静。
熏香暖帐内,宁霜延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为榻上紧闭双眼的人用药浸过的软帕细细擦拭着脸颊鬓角。
她握着贺兰乔比以前更为清瘦的手,冰冷的骨节硌得掌心都发疼。而她能做的只是为她传递一点自己的浅薄体温。
小满端着药进来,就看见宁霜延枯坐床边,满脸颓势。
她叹了口气,虽然平时宁霜延总是刀枪不入般的撑起所有事,但自从贺兰乔假死一遭后,那些总是在夜里悄悄湿透的衣襟让小满明白,谁都有脆弱,谁都能脆弱。
“驸马,药来了。”
小满出口提醒道,她并没有出言安慰,因为此刻安慰的话都过于苍白。
宁霜延回过神,低低开口,“信发出去了吗?”
听着她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小满有些不忍,“信第一时间就发了,但是您也得休息一下了,您可不能倒下呀。”
宁霜延木着脸点点头,她确实不能倒下,不能给那些暗处的眼睛任何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