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璁从李宝音案前的东西上掠过目光,最后落在窗外。他本来想带一束花儿进来,又想起公主这里大概不缺这个。
千里迢迢让人快马送了建业宫中的春花来,他亲眼见着公主摆在榻前的。他带来的东西最不一样,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待遇也是最好的。
可是,他分明还是在这间屋里闻到了玉壶冰的味道。
若只是一两次就罢了,长久的使用,所以屋中才会染上这样掩盖了些许熏香的气息。
公主是有多喜欢这玉壶冰呢?
送玉壶冰的人,是谁?
比他和公主还要好?
他送了书信回去的,宫里说了,公主身边并没有玉壶冰。就是在北陈得的。
有人知道公主幼时的事情。
他都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的,那这个这么熟悉公主的人,还能是谁呢?
“公主是一定会回南周的。公主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庾璁道,“陛下与皇后,及南周所有臣民都是如是所想。陛下与丞相有言,待公主回国,百年之后,南周交给公主。”
“而公主对臣厚爱,愿以臣为王夫。臣也知道,公主大约不会只有臣一人陪伴在身侧。公主想臣与公主如陛下与皇后般相处,对吗?”
庾璁口中的陛下与皇后,及南周太始帝与皇后,也就是李宝音的父皇与母后。
李宝音心里确实是有这么个大概的想法。
但是这些事情还很远,现在想的不甚清晰,大概是如此。
可这,又哪里让庾璁不高兴了?
庾璁过了好一会儿,才对上李宝音疑惑的眼神,缓声道:“陛下心有所爱,便是皇后,才能对余下嫔妃一视同仁,不移本心。这一点,公主比臣更清楚。”
“公主将来为女皇,若不定心,臣恐难做王夫。就算是做了,也做不好。”
李宝音道:“你怕我偏心啊?”
庾璁低声道:“不是偏心。是公主不识情爱,怕公主被人骗了。”
李宝音当即就笑了:“小师兄,是不是有点杞人忧天了?”
不识情爱,就做不得帝王了?
庾璁想,公主什么都好,就是情之一字,总是难写难说难描摹,偏偏不能躲过。
庾璁道:“公主,臣少时跟公主相伴,从未与别的贵女有过接触,从一开始就只有公主。臣生倾慕之心理所当然,臣也从无冒犯公主,但臣一片赤心,若是得不到居所,臣就做不好这个王夫。”
“庾氏倾尽全力护持公主与南周,而臣,偏偏大逆不道,想要占那个独一份。”
李宝音确实想过,以后她与庾璁完全可以向父皇与母后那样相处,没有爱意,那么利益与情分也是足够支撑的。
她一直觉得这是可以实现的。
但不识情爱的少年人先走了一步,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就动了心的。
不动心的人可以一直不动心,冷静理智不为情爱所困,甚至能看清他的烦扰所在,心中生出些疑惑来。
“师兄为什么突然在意这个?”
李宝音想,她并没有将王焱等人放的比庾璁更高的位置上。
是什么让庾璁突然展现出这么强烈的攻击性了?
庾璁定定看着李宝音,说:“是公主太在意谢祁了。”
他也很在意谢祁,一直都很在意。
以前一直找不到机会说这件事,就一直搁下了。
现在到了北陈,眼看着公主与谢祁的关系越牵扯越多,庾璁不得不将话点出来了。
庾璁点了笔,李宝音常用的笔,洗的干干净净的,旁边的墨都干透了,里头再没有新墨,庾璁却作势点了点,轻轻描摹出了谢怀敬三个字。
太始帝说,公主从谢怀敬走后,就听不得他的名字,说是极其厌恶谢怀敬。
可若是厌恶,听不得也不错,是情理之中的事,可公主也不骂他,只当做没有谢怀敬这个人,但公主的性子,宫中之人有目共睹,是大大转变了的。
人人都说公主懂事了。而他也是长到后来才知道,这其实不是懂事的意思。
是有个人不能提,一提就生气。为什么生气?还是太过在意。
甚至在意到,都不对后来的说一句。庾璁十一二岁的时候尝试过,但公主护得紧,从不肯对他提及与谢祁在一起那几年的事情。
实在是不同寻常。
庾璁不觉得王焱是情敌对手,做侧夫就做侧夫,便是再添几个世家弟子做侧夫,庾璁也能驾驭。
偏偏这个谢祁,庾璁觉得他是个大威胁。
谢祁在公主这里太特殊了。他不得不防。
李宝音垂目,神色恹恹的:“我现如今被困在这里,自身难保的时候,还有许多正事要做。本该情同手足的师兄,也来逼迫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