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包子喽!热腾腾的包子!”
“刚出锅的角子!三文一包,十文三包,走过路过莫要错过!”
“阿也!李伯!一包三文,三包如何卖十文?”
“……少捣乱!去去去!”
“啐!”
“来了来了!”
“快快!别搡搡!”
晨晖跃出景阳冈,静静拂过熙攘渐起的阳谷县前集市。
县前转角的角子摊前,郓哥左手挎着个柳笼栲栳,右手揉了揉空瘪的肚子,两眼滴溜飞转,心下正揣度如何才能问李伯讨个角子吃,背后突然你推我搡,嚣喧骤起。
郓哥转过头看,对街不知出了何事,方才还不紧不慢的一众乡邻齐齐加快脚步,争先恐后搡挤而行。
“出了何事?”他拉住一人,高声开口。
“武大出摊了!”
那人只怕他耽搁,挣开同时,扯着嗓子一声高喝,更多路人为他语气里的热切与急迫感染,虽不明就里,立时兴致勃勃争相而去。
“武大?”
听闻是武大担来了炊饼,郓哥面上一喜,搂紧了腕上的栲栳,挤搡开众人,箭步朝前。
“让让!快让让!”
“作甚推搡!”
“郓哥作甚捣乱!”
郓哥两眼一瞪,朝左右啐道:“我与武大说句话!”
左右推搡抱怨,他全然不顾,只闷头往前冲。
好不容易挤到汗涔涔、热津津的的正前方,“武大,来个炊饼”已到嘴边,但见武大挥动着短粗的手指,抹了额头上的把汗,盖上最后一个扇笼盖,满面红光朝围观在前的众人道:“今日售罄!诸位,明日赶早!”
“又没了?!”
“方才那娘子买了多少?”
“二十个!说是家里的娃娃旁的不吃,独吃他家配了桑子酱的炊饼!”
“……”
郓哥趴在摊前,听着左右议论,顿然傻了眼,扒开盖子看了看,一把拉住武大,一脸不可置信道:“武大,又卖完了?!”
“卖完了!都卖完了!”武大笑得憨厚又得意,搓了搓手,笑盈盈道,“郓哥明日赶早!”
“又明日!我已早起三日,一日没抢到!”有邻人按捺不住,按着前头人的肩膀嚷出了声。
前后纷纷应和。
“武大,给哥几个通融通融!为你娘子的状元饼,哥几个卯时未至便出了门!”
“是啊是啊!”
——自打武家炊饼在清尘书院的迎夏宴上露了脸、扬了名,眼前场景便成了每日县前武大出摊时的常态。
更有甚者,几个书生欣喜于每种炊饼花色精巧,给不同花色的炊饼起了不同的名字。
上绘元宝者,名作“金元宝”;上描牡丹者,名作“五月花”;形同书卷者,名作“破万卷”;上印官帽者,名作“登科易”……
听清背后几人的议论,素来机灵的郓哥两眼滴溜一转,腆着脸朝武大郎道:“武大,你我邻里乡亲,且通融通融!我先将钱付与你,明日留两个金元宝与我,如何?”
“凭甚郓哥能预定?!”
连着三日空手而归的郎君急了眼,推搡着嚷嚷道:“武大,我也先付!明日务必留两个登科易与我!”
“在下也能先付!”
“还有我!在下要四个五月花、一个破万卷!”
“……”
四下你一言我一语,哄闹渐成嚣喧。
眼见他几个越发推搡上前,武大连连后退,拘着双手,急得满头大汗。
有县人看不过眼,大声提醒他道:“武大,方才有几人付了钱,明日要的什么饼,可都记下了?”
武大两眼一瞪,急得垮了脸,左顾右盼片刻,一把抓住了正前方的郓哥,粗声粗气道:“郓哥可识字?”
郓哥仰着头,歪着头想了想,一面颔首,一面奸笑道:“会是会,武大,我替你写字,你允我什么好处?”
武大抬头看向乌泱泱围在摊前的众人,解下担上的帕子擦了擦汗,又转头朝他道:“你替我写,明日哥哥请你吃酒!那两个金元宝,哥哥也请你吃,如何?”
“哥哥爽快!”
郓哥眉开眼笑站起身,转头问隔壁替人书信的先生借了纸笔,回到摊前大手一挥,中气十足朝众人道:“排好队!一个一个来!钱交给武大,要什么饼与我说!”
“走走走!排队!”
“三个五月花!”
“两个金元宝!”
“三个!三个金元宝!武大,钱收好了!”
“……”
*
半个时辰后,紫石街,武家。
“娘子!”
潘月正在灶前忙活,听见门边传来开门——下担——关门声,抬头瞟了一眼,又转头望了望窗外天色,好奇道:“今日似比前几日卖得慢了些,是新口味不讨县人喜欢?”
“恰恰相反!”
武大扭动着可笑的五短身材,挤进厨房同时,自怀里掏出仔细藏了一路的定单,眉开眼笑朝潘月道:“娘子看!这是什么?”
“这是?”
潘月起身接过,照着天光一看——
「李婆,五月花,三;张三郎,金元宝,二;赵三娘,登科易,二……」
潘月神情一怔,看了看手里的定单,又看向他道:“县人下的单?可付过钱?”
“付了!”
武大解下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掂了掂,堆起了满脸笑褶,连连颔首道:“若非一担至多十个扇笼,怕是一张纸都写不完!”
午后的晴光斜照进窗,灶膛里干柴噼里啪啦。
一抹晴照斜过堂下。看着他手里沉甸甸的钱袋,潘月颦眉舒展,清眸流光。
转眼半月有余,县人于“花色炊饼”的兴致只增不减。
——既已经受住市场考验,或许是时候扩大经营、开设门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