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狗了。
但我万万没想到,在我吃牢饭的第一千零四十九天,也是恢复自由的第一天,在派出所门口接我的,竟只有一条流浪狗。
此刻正在下着雨,明明是正午,天却很暗。狂风呼呼地吹,雨水不断地在天上地下旋转汇聚,广播中女声机械地播报:“中央气象台连续发布黄色雷电预警,请各位市民注意安全防范。”
我蹲在派出所门口的柱子后,和一只长得极为磕碜的流浪狗大眼瞪小眼——它是小眼,我是大眼。
也许是狗生艰难,生来自由的它在下雨天也只能和我这种人在屋檐下苟且。
其实这和我想象的出狱场景一点都不一样,我以为会和新闻发布会似的,一排摄像头齐刷刷地对着我,闪光灯亮得和核爆炸一样,一群闹哄哄的记者将话筒递到我嘴边:“谢朝阳先生,作为一线顶流,请问你三年前是出于什么动机才会在酒会上拿刀砍经纪人呢?再来一次,你还会不会选择这么做呢?以及,你接下来的演艺事业将应该如何进行呢?”
我一定会哈哈一笑,然后一巴掌甩在他的镜头上,留下一个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帅气身影。
可惜现实中什么都没有。说不失落是假的,毕竟在这样的天气,就算是街头赶路的行人,都会期待情人的接送。而我只是想要一把能离开的伞,应该不算过分。当然,如果能让梁南道来送这把伞,那就更好了。
梁南道是一个导演,也是我众多前男友之一。都是因为他养了一只哈士奇,所以我才那么讨厌狗的。
我甩甩头,其实这些糟心事不提也罢,因为眼下最需要我花费精力的事情,应该是怎么在城市零元生存才对。
现在,我穿着一件白色短袖T恤和一件黑色卫衣外套,下身的牛仔裤和帆布鞋还算和三年前一样合身。除此之外,手边就剩一条流浪狗和一只iPhone 12 pro max。问题之一就是三年没充电,不知道它还好不好使。
我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完蛋感。与此同时我对我那个混蛋老爹的恨意也达到了顶峰,如果不是因为他,我怎么会落到现在这番田地,钱包里一分钱都没有,甚至也没有家可以回。
我叹了一口气,觉得这样的情况下,在大雨中瑀瑀独行也别有一番风味,便站起身拍拍屁股和流浪狗say goodbye,戴起卫衣兜帽一头撞进了雨里。
风刮得真挺厉害的,大树唰唰摇动,绿色的叶子满天飞,和武侠小说里面的飞刀似的,漫天杀气。
远远地一道闪电快速划过,我赶紧逃离种满树的街边,不出几秒雷声就铺天盖地地下来了,震得地都抖了三抖。
我不禁内心大呼卧槽,明明是正午十二点,怎么世界昏天暗地的,看起来很不适合我这种初级城市零元购选手。
我内心是有点小慌张的,看到旁边有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就半捂着脸推门而入了。
“哎呀,你咋都湿了呢!”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我怕被认出来,便装模作样地拍拍衣服,捏着嗓子道:“是啊,本来想一口气跑回家,结果风太大了,顶不住,来歇会。”
说完,我就站在“欢迎光临”的地毯上,一动也不敢动了。
我和刚从水底捞出来的猴子一样,雨水从衣服角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地板洇湿了一大片,怪不好意思的。
“那个,你需要纸巾吗?”收银员姑娘抽了几张纸,递给我。
我寻思着这声音好像哪里听过,也没多想,顺手接过纸巾,道了声谢。便利店小妹人真的怪好的,怕我感冒,还先把空调关了。
外面看起来是强对流雨,以往我最讨厌这种天气,因为航班延误导致我的工作会累积一堆,最后不得不通宵拍通告。
摆不完的pose、赶不上点的飞机、吃不下的盒饭,随便一个都可以压垮我脆弱的小心脏。尤其是当我辛苦大半天,见钱全落到我那个混蛋老爹的手里,我却连点个男模的钱都没有,就愈发地感到心塞悲痛。
强对流雨看着吓人,但是不会下太久。噼里啪啦一阵狂风过境,房顶几乎要被掀起,然后就渐渐归于平静。
我心底长呼一口气,注意到便利店门口堆了一堆将要送去卖的废纸箱。我挠挠鼻子,颇不好意思地偷瞄着便利店小妹:“那个,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便利店小妹一直好奇地盯着我,问:“怎么了?”
“门口的废纸……”虽然没有镜子,但我知道我现在的脸肯定爆红,“我帮你搬去卖行吗?”
便利店小妹看着我,神色古怪,欲言又止。过了几秒,她点点头道:“可以。”
我如临大赦,把门口的废纸扒拉整齐,背到身上,不知便利店小妹是不是要反悔,在身后喊我快停下,我生怕断了唯一的财路,闷头就跑。
这玩意估摸着得有五斤,我知道附近三公里有一个废品站,寻思应该能卖个七、八块,可以租一个充电宝给我的手机充一下电。
背东西真的是累得很,特别是我现在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又重,走起路来格外累。我脱下鞋子,把湿透的袜子丢到垃圾箱里,然后把白色球鞋的后鞋帮踩成拖鞋,剔嗒剔嗒的在淌着水的街上走。
不知道那些粉丝们看到我现在这副样子会是怎样的反应,想想还真是有点小丢脸呢。好吧,其实只要不要让梁南道看见,其他什么人都是小事。不对,让他看见了又怎么样?难道会比导演讨情人欢心抓星星更丢脸吗?
说起这件事,我就直乐呵。那是好几年之前的事儿了,我当时患有严重的躁郁症,精神时而亢奋,时而低落,有时候还会出现一点好玩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