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橱窗,詹詹看到里面的服装基本是上世纪末的风格,正是伍丽君那个年代流行的服饰,店内还摆放了很多上个世纪的小物件做装饰,一眼就能看出店主费了不少心思。
桃桃一手拿着盲盒一手牵着姐姐,高高兴兴地快步走进店里。
“爸爸!”
一见到老父亲,桃桃迫不及待地展示自己刚刚完成的积木。一大一小坐在沙发上一起打开了新买的盲盒。
沙发旁边的小桌子上摆放着一个老式电话,电话的话筒旁堆着几个五颜六色的气球。
詹詹在店内瞎逛。
现在已是下午时分,客人却不少,其中大部分都是年轻女性。
有很多人化着港风妆,手拿CCD胶片机,复刻过去的时尚。
她曾记得伍丽君说过以前的事情。
伍丽君在嫁给詹千岩之前,曾在服装商城里做导购,因为性格好会说话,生意做得很红火。
如果不是家里兄弟多,自己年纪也大了,她才不会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然后迷迷糊糊地嫁了人。
她很希望有人支持她,给她一个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干出名堂来。
詹詹看着热闹的店铺,内心感叹,她说的都是真的。
如果伍丽君能拥有自由选择的机会就好了。
可惜没有如果。
“詹詹,我刚听桃桃说你要留在广城。”
高俊走了过来,脸上有几分焦急。
“你做你自己内心真正想做的就好,不需要担心我们。”
詹詹微笑,说道:“留在这里确实是我更想做的事......”
“你妈妈一定也是希望你能够自由地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
高俊的话让詹詹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资格谈自由的人。
小时候因为是个孩子没有选择的自由,长大后因为是个大人没有自由的选择。
自从伍丽君去世之后,强烈的愧疚与自责将她整个人束缚住,她从一个乖孩子变成了一个“怪大人”。明明有欲望有野心,却总是向现实妥协,违背自己的内心,服从所谓的“正确”。
沉默了半响,她开口道:“知道了,也谢谢您支持并且帮助妈妈开店。”
高俊摇头。
“别这么说,她做什么我都会支持啊。但是提帮助的话,我有点不好意思。我能做的也就干干体力活帮忙宣传这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这家店基本上是靠她自己做起来的,连开店的资金都是她找娘家借的。”
“论帮助,这么多年还是她帮我多一些。”
一提起伍丽君,高俊便打开话匣子和她聊了起来。身后的桃桃拿着他的手机刷起小视频。
在高俊的口中,詹詹听到了和自己印象中截然不同的母亲——那个被很多人爱着,自己也爱着自己的伍丽君。
她和自己的女儿一样,拥有着一个还算不错的人生。
詹詹对平行世界的一切越发羡慕。
在她的世界里,该怎么去形容她所知道的伍丽君?
“歇斯底里”恐怕是她第一时间所能想到的形容词。
伍丽君在家的地位很低,婆婆不喜欢她,丈夫不尊重她。她对生活的热情被不断消磨。
为了仅有的自尊,她将温和柔软的自己固化,再磨成利剑,指着每一个可能会伤害她的人。
詹詹过去并不懂。
更准确来说,是被奶奶和父亲的威严蒙蔽了双眼。
她对母亲诸多控制欲极强的行为感到窒息、痛苦和厌恶。但她从未想过造成这一切的原因。
她信了奶奶说的“恶媳妇”,信了父亲说的“母老虎”,却忘了母亲在奶奶生病时,忙前忙后陪床的事实,忘了母亲操持家里的一切,对内对外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事实。
直到母亲离世,她才认真思考起过去的点点滴滴,看到了自己一直没看到的真相。
伍丽君从王牌销冠一下子变成了家庭主妇,自由热烈的灵魂被瞬间冰封成一个球。她并未露出棱角,依旧渴望着被爱、被理解、被温暖。
然而,婚后强势刻薄的婆婆和极度自我的丈夫将她敲成无数尖锐的碎冰块。无助的她又将那寒冷刺骨的尖角刺向唯一想要拥抱她的女儿,最后融化,消失……
在消失的那一刻才等来一点点的温度。
想到这,詹詹觉得心里发酸,嘴里泛苦。
她咒骂自己:詹詹,你简直罪大恶极!
“詹詹,我真的很感谢你。”
“啊?”
“你妈妈说过,是因为你,她才有勇气开始新的生活,也是因为你,她才有机会做自己。”
詹詹垂眸,眼底情绪复杂。
是因为她,伍丽君才离不了婚,也是因为她,伍丽君被迫忍受一切。
“是这样吗?”
“当然是。詹詹,想想你妈妈,她会希望你遵循内心的想法,这也是我和桃桃的想法。”
“桃桃,对吧?”
高俊转身问桃桃,却见桃桃两手抓着手机,抬着腿不知道踢什么。
“桃桃,你在瞎比划啥呢?”
高俊按住她乱踢的腿。
“爸爸,我要学跆拳道!”
她转动手机,把手机屏幕面向高俊和詹詹。
手机的屏幕上反复播放着一个视频。
视频中穿着跆拳道服的女孩在踢气球,从下到上一口气踢爆八个气球。
“啊,这个。”
高俊拿起手机看了一会儿。
两人迅速转移注意力,把积木盲盒抛之脑后,开始拆下老式电话旁粘着的气球,模仿视频中的女孩,也踢起气球。
高俊拿着一个气球摆在桃桃头部的位置。
“来,踢。”
“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