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甜腻得过分,比女子还要女子。
人家话说到这份儿上,薛柔无话可说,勉强没再赶,只是挪了挪身子。
就是这一挪,身下潮热。
是癸水,她竟忘了这回事。
薛柔脸色微变,借口更衣进了内室。
流采叹口气,自责道:“离头一回都过去三个月了,怎么今日还是忘了提醒女公子。”
“无妨,”薛柔无所谓,“又不是在外头出丑,让郡主一个人在外头侯着,左右她也是女子,能体谅一二。”
薛柔说完忍不住抱怨,“她是想赖在薜荔馆不成,等会跟我一道赴宴?”
流采思索后道:“许是南楚使臣居所离瑶华宫太远,她懒得回去了,又无事可做。”
薛柔不解,南楚来了两个郡主,永兴郡主不找自家堂妹,跑来薜荔馆。
待她换了衣裳出来,便听永兴郡主提明日围猎的事。
薛柔想起癸水,心里烦得要命。
“我这几日的围猎恐怕没法去,你们尽兴便好。 ”
说完,她拿起茶盏,准备喝口热水。
“为何?”永兴郡主极为不解,“可是陛下不想让你涉险?”
“是癸水的缘故。”薛柔轻叹,“疼痛倒不难忍,只怕弄脏衣服。”
“啊……”永兴郡主神色凝滞一瞬,随即连忙劝说,“无妨,你围猎时忍一忍。”
薛柔搁下茶盏,终于明白何处不对。
眼前人瞧着已有十七八岁,怎会说出这种话。
薛柔心里翻江倒海,好在跟谢凌钰那尊石像待久了,学会点不动声色的本事。
她再抬眼看永兴郡主时,露出个笑脸,“你也在围猎时碰上过这等烦心事么?”
“自然,”永兴郡主笑了笑,“不过忍几个时辰罢了,待回去再将那污秽之物排出。”
流采脸色骤沉,已快要按捺不住,此人谎话连篇,还敢碰女公子。
若是……若是陛下在,定要砍了贼子两条胳膊。
薛柔忍不住握紧拳头,猛地站起身。
“郡主,我现下要去一趟瑶华宫,你先回去罢。”
“离晚宴还有半个时辰,阿音也太急了。”永兴郡主唤得亲昵。
“我并非赴宴。”薛柔说完,便没再看永兴郡主什么反应。
她只带了流采一人,路上压低声音道:“我去见陛下,你将方才之事禀告太后。”
“奴婢明白。”
薛柔一路匆匆,在皇帝寝殿外恰好碰见顾灵清。
不知这人方才在殿内怎么了,脸色苍白,瞧着像被狠狠打击过。
薛柔想起要禀告的事,忍不住在心底骂了朱衣台千遍万遍。
连使臣是男是女都不知晓,顾灵清真是吃白饭的。
薛柔一进殿,便瞪大了眼睛,连忙低下头。
她从未见过谢凌钰这个模样,披头散发的样子甚至称得上孟浪。
然而谢凌钰此刻与这二字全然不搭边。
失去庄重冕旒与仁君神色,他更似高台上的玉神像。
正是那份高高在上,使得玉像也平添几分蛊惑人心的妖异。
薛柔最恨的,便是这一点。
帝王生来血脉尊贵,受命于天,所以无论姑母怎么收拢人心,也不及幼龙成长后施舍一点仁慈。
这么多年,薛柔始终坚持对谢凌钰的看法。
所谓妖精,天子也。
谢凌钰更是妖精中的妖精。
帝王若不是妖精,怎么骗得天下英雄为他们前赴后继,拼尽一身力气只为上太极殿,得见天颜?
薛柔偏瞧不上这些男人,真是没有半点骨气。
若非招惹谢凌钰太过危险,她也想拽住玉像的衣角,把他拽下来。
面对面坐着,看看玉像会不会有喜怒哀乐。
谢凌钰会掉眼泪么?
会恐惧么?就像她当年在梅林被吓得魂不附体,从此噩梦缠身数年一般?
如果有,能让天子恐惧的究竟是什么?
这些想法以往只是偶尔有之,薛柔自知不切实际,且若要验证得不偿失,便已搁下。
然而,今日今时,它们通通冒了出来,像水面的葫芦。
摁下一个,又浮起一个。
察觉她晃神,谢凌钰微微蹙眉,问道:“何事?”
薛柔将怀疑说出口。
没想到,谢凌钰只是颔首,“朕知道。”
他抬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阿音,告诉朕,”少年脸上的微笑堪称温柔,“你是怎么发现的?”
薛柔后背一阵发麻,想往后退,却被猛地扣住手腕。
她含糊道:“他试探我,与我说话,之后……便说漏了嘴。”
“怎么试探?说了什么?”
谢凌钰脸上的笑意如开春时檐上冰棱,摇摇欲坠。
他克制不住去想,究竟什么情况,能让薛柔发觉永兴郡主并非女子。
薛柔满脸通红,她不想在谢凌钰面前提什么癸水。
偏偏谢凌钰紧扣着她不放,一副逼问囚犯的架势。
被逼急了,她气得口不择言。
“陛下不如把我关进朱衣台的地牢里面,慢慢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