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冬雪的脑袋还在炽连泽的两只大手里,艰难的点了点头。她挺喜欢炽连泽这种霸道的感觉。连谈起自己的伤痛之时也无所谓了。
炽连泽又抱着她。湿漉漉的衣服裹在身上,黏腻腻的感觉,就是他爱她,她爱他的具象化吧。
“是不是该走了?趁过去的你还没醒来,送他回家吧。”南冬雪拍拍炽连泽的腰,“我很好奇,你现在的记忆里,这一天是不是也被人踢晕了,然后被人送回家的?”
炽连泽思考片刻,向南冬雪投去“你好聪明”的眼神,点头说,“是。”
炽连泽左肩扛着年少的自己,右手举着伞,南冬雪两只手紧紧抓着他的右臂。三人就这么在大雨中往前走着。
门铃声响了又响。小刘焦心的看了看手表,已经在这里等了半个小时了。三天前,大飞受伤,炽连泽和队友们把人送上救护车之后,眼看他返回了那间培训室收拾残局,但是后来,谁都联系不上他。
不知道监控出了什么问题,拍到了他走进培训室,但没在室内拍到他的身影,后来更是没有拍到他从大门出去。
这两天就是他归队的日子,偏偏出了这岔子。要是再联系不上,他们就准备报警了。
小刘正在打电话给队长汇报,“我在这里等了半个小时了,根本没有人来开门,问了保安,说是也没有见人……”
他们的脑海里已经形成了对这件事的定义:离奇失踪,一桩奇案……
身后的门却在这时打开了。炽连泽大呼一口气,双手扶在膝盖上,仰头望天。他把门推开得更大一些,南冬雪也跟着走出来,迎着阳光深呼吸。
小刘已经惊呆了,对电话里的队长问话忘记了回答。这两人看起来极其狼狈,浑身上下湿透了,一身泥污,衣服还是三天前那身,面目看来疲惫不堪。再仔细一看,身上好像还有血迹。
“泽哥,你们这是?”不解,小刘实在不解。
视线恰好落进屋内的地板,干干净净,只有门槛处留有泥水。这太奇怪了。
炽连泽露出困惑的表情,回头去看南冬雪。
“准备出门去玩行为艺术。”南冬雪一本正经的回答。
炽连泽赞许点头,问,“你怎么会过来?大飞怎么样了?”
“看着挺严重的,实际上没什么大事,修养三个月就没事了。看到你……”小刘迟钝了一下,又看了南冬雪一眼,“和冬雪老师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泽哥,你亲自给队长打个电话,解释解释你这三天为什么失联吧!”
三天?炽连泽和南冬雪互相看着对方,他们竟然被困在那个时间里整整三天?!
“不过……”炽连泽少有这么支支吾吾,“我挺快乐的,你呢?”
南冬雪故意吊他,眼看他期待的目光逐渐暗淡了才说,“我也……前半段挺痛苦的,遇见你之后就不一样了,也挺快乐,很好玩。”
他带着她,在雨夜,一扇扇寻找能够推开的门,惹得鸡犬不宁。
炽连泽笑得合不上嘴,直到进入房间之前,她看见他还是在笑。同样的,她也在笑。看着镜中自己的模样,谁能想到拥有那样经历的她,一直在烟尘里挣扎着让世界看见自己的一个孤独的人,如今也会成为另一个人所爱的人。
南冬雪躺在浴缸里,看着自己左边膝盖上的一块突起。这是因为六岁那年,她摔伤了腿,家里没有钱,街坊邻居送来的钱又被父亲抢走,说“小孩子摔了在床上躺两天不就好了?”在家门口坐了七天,奶奶抱着她去求医生,结果因为伤势过重,只能回家继续待着。
那是她第一次明白“死”是什么,等死又是什么滋味。
第八天早晨,父亲和奶奶出门之后,她拖着那条伤腿,从床上爬下来,坐在门口。她不去想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只想再静静地看着蓝天白云,看麻雀如何在枝头跳来跳去,看草丛里的蚂蚁,和蜀葵上的蜜蜂。
一个人站在她家门前。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人。
只有二十出头的年龄。个子很高,皮肤很白,戴着金丝眼镜,黑色的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身穿灰色衬衫和西装裤,黑色的皮鞋,以及同色系的夹克。
南冬雪当时的想法是,他好像从电视里走出来的人。
他走近门槛上坐着的小女孩,蹲下来,看了一眼她的腿,笑着逗小孩,“你好,小姑娘,我是周医生,你叫什么名字?”
“姓南,南冬雪。”
“讲话真不错。将来想做什么?”
“你是人贩子吗?”
下乡为民免费服务的周医生,后来为她治好了腿。十二岁那次,为她主刀的医生,也是他。她认出来了,但他似乎忘记了。
认为他是自己的守护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南冬雪从浴缸里走出来,开始擦身子。
从镜子里看到裸露的额头,手插进头发,在那里摸到了不规整的两块骨头,南冬雪又把回忆重新排了序,十分肯定,是那次被同学不小心推下楼,脑袋撞在墙上的时候。
那个位置,之前有人撞断了腰椎。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头破血流,结果她只是肿了个包。在她之后,那面墙被重新改造,填补了棱角。
她是在梦里回想起来的。撞过去的那一瞬,实际上是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不然,她的肚子也会受伤。
可事实是,她撞上去的时候,那面墙前,只有她一个人。
确实是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周围。她头上的肿包过了一个星期才消下去。在这期间,她在树影之间,在阳光照不到的墙角,看见过隐约的人影。
在她不再感到疼痛的第一天晚上,在被罚站的楼道,无星无月,夜幕低沉,一条大尾巴顺风而来。她亲眼看见那条狐狸船上站着一个人,脸的轮廓像极了周医生。撞墙的时候,也看见那人是穿着灰色衬衫的。
后来,还有很多次像这样的事。
为什么不现身的守护神变成了张梧桐?又为什么又变成了坏人?
吹好头发,南冬雪才发现自己没有换洗的衣服,只能穿了放在浴室的睡袍。
敲门声响起。“咚咚咚”,“咚咚咚”,每次三下,是欢快的,微微焦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