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气团已过,气温有所上升。返校这天,太阳暖洋洋的,给这个寒冬献上最后一丝温暖。林知远将先前拍的照片都洗了两份,另一份送给沈确。许可拍的那张照片林知远尤其喜欢,贴身放在钱包里,只要打开钱包,第一眼就能看到她们俩。
出发前,林知远给沈确发了消息,问她中午想吃什么,她给她带过来,她们两个一起在路边吃。
周日沈确很少会吃午饭,一般情况下都是在下课的时候随便吃点饼干填肚子。若是在十七岁的时候,林知远也会与她一起随便应付,但她毕竟度过了三十五个岁月,毕竟和沈确生活了五年,不知不觉传染了这人老妈子的性格,吃饭什么的,必须要认真对待。
像在路边吃饭这种事,林知远先前总会介意,总觉得会引来陌生人的注意,总觉得别扭,但自从与沈确一起在路边发呆,闲聊,做尽一切荒诞但有趣的事情之后,她就释然了。
其实我们的人生没有那么多观众,我们大可以尽情做些让自己快乐的事情。
沈确一直没有回复,结合上周的短信,林知远有些担忧,但又不断安慰自己,不会的,沈确那么坚强,世间的刻薄她早已习惯,就算是来自最亲的人,沈确也能释然。
这个想法有一定道理,一直身处黑暗的人从不在意自己身上多一些污泥,她心里清楚自己的身上有多少不堪,但她人并不能看见,她便能选择性忽略,她能说服自己麻痹。可一旦她暴露在阳光之下,一旦看到她人身上的光亮,她身上的污泥就显得格外显眼。
原来这世上有人自打一出生,就能被爱包围,就是闪闪发光的存在。
世间很多恍然大悟,多来自对比。
没有收到回复,林知远便买了两份手抓饼。她也是在不久之前才知道手抓饼这样一个平凡的东西对于沈确来说是怎样的存在。
林知远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手抓饼的时候,她才六岁左右。那时候一个饼加一个鸡蛋要三块五,加些番茄酱和沙拉酱,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已经是最大的美味,每每下午时分,遇到推着小车的摊贩,林知远总要央着妈妈给她买一份。六岁的她不足以吃完一整份,往往吃了几口就扔给李萍贤。李萍贤回回都会骂她败家子,但也回回都会买给她。
沈确直到上了高中才吃上传说中的手抓饼,那时候手抓饼的价格已经飙升到五元,加个蛋要六元,对于别的同学来说的一个普通的一餐,沈确花了将近十年。
“小时候我爸妈总不在家,我想吃什么都得等他们回来才行。但往往一个月也等不来一回。”沈确如此解释。林知远不知道其中有多少美化等成分,一个人在阐述她不堪的往事的时候,总是要极尽可能将从前修饰得正常一些。
“高一有了固定的生活费,我才可以想吃什么就买什么。我第一个星期就买了一个手抓饼,但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吃。”沈确笑道,“可能我的回忆将它美化了,大家都吃得那么香,我还以为是什么样的人间美味,原来不过如此。”
说是这么说,但每回放学,她依旧会去买一个手抓饼,加一个鸡蛋,涂上番茄酱和沙拉酱,宴请小时候的自己。
林知远在里面加了里脊肉,加了肠,加了肉松,一切她喜欢吃的,一切沈确可能喜欢吃的,统统加进去。她再一次幻想着,要是能早些遇见沈确就好了,这样六岁的她们就能吃完一整个手抓饼了。
但这也算是一个进步,起码沈确愿意将自己的过去说给林知远听,起码她愿意让林知远走近她的世界。
这在上一世都是从未有过的。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沈确一直没有回复,林知远就抱着手抓饼大街小巷地找她。她对这个地方已经很熟悉,对沈确的选择已经很熟悉,只需稍稍看一眼,林知远就知道沈确会不会选择这个地方。
最后,林知远在河边的一堵小矮墙前找到了这人。沈确并没有察觉林知远的到来,她一直低着头,对着那堵矮墙,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沈确。”林知远凑近轻声喊道。
沈确这才回头望向林知远,露出一抹笑容:“你来了。”语气十分平淡,像是早就料到林知远会找到她似的。
林知远嗯了一声,走到她的身边,凑过脑袋问道:“在看什么?”
沈确依旧低着头,脸上还是那抹柔和的笑容。她靠在墙上,带着些许向往:“在看——一只幸福的小鸟。”
“小鸟?”林知远四下寻找着,“哪里有小鸟?”
沈确拉住她的手,手指封住自己的嘴唇,示意她小声一些:“不要吵到它了。”
她拉着林知远的手腕,将她带到一旁,指着墙上的一个窟窿说道:“它在这里休息。”
林知远顺着沈确的手指望去,只见砖墙洞里蹲着一个麻雀,它的喙磨损得严重,两颊的羽毛发白,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蹲在阳光下,两人的声音并未让它睁开眼睛。
那应该是一只——安息的小鸟。
“它——”林知远回头望向沈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