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学大家就感受到了高三的强度,上课铃还没响便开始有老师走进教室开始板书,或是坐在讲台桌前一一为学生答疑解惑。拖堂已经成了家常便饭,老师们凭借十余年的教学经验,拿捏好分寸,给学生留好上厕所的时间,免得自己被挂到告白墙上千夫所指。
前不久刚结束的摸底测验结果并不理想,考试的题型生僻难懂,开学的第一桶冷水,浇灭了不少人的熊熊热血。
沈确的成绩也不理想,她本就离一段线有很长的距离,这次的测验更是与它遥遥相望。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她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甚至觉得先前的进步不过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鲤鱼跃龙门的故事哪有这么常见?
“走,沈确,一起打球去!”许可拿着羽毛球拍,与崔明澄站在教室门口喊道。
沈确看了眼桌上的试题,她连晚饭都没吃,也没能理解其中的窍门。人一旦钻了牛角尖就是这么固执,她一股气上来,坚决不向任何人请教,非要靠自己的努力解决这该死的习题。
“不了,我题还没做完呢。”沈确摆手拒绝。
许可撇撇嘴,也不勉强,转头看向坐在对面解题的林知远:“林知远,你去吗?”
林知远自然是摇头:“我也还有好多题没做,今天你们玩吧,下次我们一起打。”
许可哦了一声,在空中挥了两下拍子:“我早该料到的,沈确不去你怎么会去?”
林知远偏头甩了两个眼刀。
许可与崔明澄对视一眼,捂着嘴偷笑一声,将球拍靠在肩膀上,一踢一个脚蹬就往楼下跑去。
沈确放下笔,听着广播里轻快的歌声,看着许可雀跃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她转过头,轻声问:“林知远,我现在好像变成了一个无趣的人。”
林知远轻抬眼皮,盯着沈确的双眸一字一句道:“为了自己的未来努力不叫无趣。”
沈确点点头,望着窗外的落霞若有所思。学生时期的晚霞总是美得让人惊艳,在夏日闷热的环境中,窗外的那一方天地总能让人的心莫名静下来,进而成为往后难以磨灭的记忆。
“没关系。”林知远握住沈确的手背,“偶尔考差了并不能说明什么,你看我高二刚开始的时候不也退步了很多吗?你的努力我看在眼里,我也相信明年这个时候我们都能去心仪的大学。”
“过程重要,但最终的结果更重要。”
—
对于刚开学的学生来说,九月下旬总会让人充满期待。按照长中的传统,九月的最后一周通常要举行秋季运动会,待运动会结束,便开启了万众瞩目的国庆假期。
往年的高三并不能参加运动会,副段长与段长争论了两个星期,最终给高三学生争取到了最后一届运动会。
“沈确,出去看看吗?”许可在教室门口催促道,“人家陈聪好不容易给我们争取到的机会,你别一天到晚都给我留在教室写作业啊!你看人林知远都出去玩了。”
沈确长呼一口气,放下笔弯着腰将快递箱里的纸钞收起来,对着教室伸了个懒腰,慵懒道:“你先去吧,我——等会儿出来。”
许可干脆快步走进教室,拉着沈确的手腕就往外走:“不写了就一起出去玩呗,还分什么你先走我后走。”
沈确扭动着手腕挣脱许可的束缚,一脸神秘:“我说真的,你先去玩,我一会儿就过来找你。”
“你搞什么玩意?”许可一脸怀疑地盯着沈确,她也不勉强,防备着沈确缓缓走向门口,“总觉得你要对我们搞些恶作剧。”
沈确插着腰一阵失笑:“不是啦,我是那样的人吗?”
操场上不断传来发令枪响与同学们的加油呐喊声,不少人站在跑道两旁,肩膀挤着肩膀,脸上贴着各班设计的符号,手上挥舞着班旗,声嘶力竭地为自己班的同学呐喊助威。
许可找了好久才找到林知远与崔明澄,她特地放慢脚步,轻手轻脚地靠近凉亭,将自己的脑袋凑近两人,憋着笑突然大声“哇”了一声。
林知远与崔明澄都被吓得肩膀抖了一抖,两人回过头来,看着笑得贱兮兮的罪魁祸首狠狠一瞪。
崔明澄直接上手拍了许可一下。
“你们在干什么呢?”许可后退着躲避崔明澄的拍打,绕到林知远身后问,“瞧把你们吓得,我走了那么长的路你们都没有发现。”
林知远收起石桌上的两支糖果就要往兜里放:“你这人的嘴巴没个把门的,跟你说了你肯定要说出去。”
“诶——别啊,谁说我嘴巴没个把门的?”许可握住林知远的手腕,冲她使了个眼色,“你说我有没有把那件事说出来?”
林知远幽怨地低头瞪她。
“什么嘛,崔明澄都能知道,我还不能知道了?”许可手指着崔明澄,又双手一摊,尽显无辜的模样。
林知远啧了一声,低头思考半晌,迟疑地将袖子里的两支糖拿出来,提防着许可幽幽道:“要是被我发现你说出去了,你就死定了。”
许可不屑地撇嘴,她随手拿起一支,食指顶着底部缓缓打开,拾起一颗糖果拆开糖纸就往嘴里塞:“我是为了朋友能两肋插刀的人好不好?”她指着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崔明澄,“崔明澄一直在这,你怎么不担心她说出去?”
崔明澄连忙举起双手连连摇头:“我就是在这旁观,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知远在桌底下踢了许可一脚,抱怨:“你以为崔明澄跟你一样大喇叭啊?”
她拿走许可剥下的糖纸,放在手指尖反复翻折,片刻一个带着抹茶香气的爱心就在她的指尖诞生。
她打开另一支糖盒,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糖块之间。
许可目睹林知远的一系列动作,她凑过去,手指一个个数着,问:“你做这个干什么?送给她啊?”
林知远没打算防着,她将剩余的糖果悉数倒在石桌上,一股脑推给许可:“都给你吃,把剩下的糖纸给我。”
许可倒也干脆,一鼓作气将所有的糖纸剥下来塞到嘴里:“但是你这也太明显了,又是糖又是爱心的,沈——”她看向一旁的崔明澄,急忙止住,“她不会起疑心嘛?”
“不会。”林知远接过糖纸,低着头耐心叠起来,“在毕业之前我不会让她察觉出来。”
许可:“可是她去小卖部买一支就能发现端倪好吧,这糖里面根本就没有爱心,又是你送的,这么一联想肯定可以猜到。”
林知远握着糖盒思忖良久,摇头说服自己:“不会,她不会去买的。”
“为什么?”
“因为——”这对于沈确来说太过昂贵。一起去小卖部的时候林知远曾多次看到沈确拿起这款糖果,只是当她的视线挪到下方的标签时,总会果断地放下。
沈确不会买这么贵的糖,她更青睐于几块钱就能大把获取的快乐。
林知远没有回答,她低下头企图以沉默敷衍过去。
许可并没在意,她满嘴都是抹茶的味道,由于说话的动作咬碎几颗,夹心的柠檬糖浆瞬间流出,溢满整个口腔。她看向崔明澄,口齿含糊:“崔明澄,你会给我做这些东西嘛?”
崔明澄果断摇头:“不会,我牙不好,吃太多糖会被牙医说的。不过——如果你强烈要求的话我会给你做,不过糖得由你吃。”
许可:……
“不过——”许可问,“你怎么突然要给她折这个东西,你不是不想让她知道吗?”
林知远目光缱绻地盯着手中的纸盒温柔一笑。她收起糖盒,独自往操场走去,任许可在后面怎么喊她都不予理会。
今天,是属于她和沈确的纪念日。
今天,是前世的她鼓起勇气与挚爱的人在一起的日子。
——
操场还是一片欢腾的景象,不知是谁从哪儿找来的喇叭,放嘴里一吹,两个卷起的塑料管就会伸直,发出如汽车喇叭一般的响声。操场上的学生几乎人手一个,瞧见跑道上眼熟的同学就急忙放进嘴里,弯着身子对着人一顿猛吹,她们的脖子因为剧烈的动作青筋直冒,脸颊憋得通红却不知疲倦,跺着脚,恨不得自己亲自上场。
“哇!熊猫~好可爱的熊猫~”一个眼尖的女生望着不远处,一手快速抖动手中的班旗,在原地不断跺脚,“这是哪个班组织的啊?我简直是爱死了。”
众人纷纷扭头看向远处。
在主席台下一个充气的熊猫玩偶正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路过的几个女生尖叫一声,张开双手就往她身上扑去。那熊猫行动迟缓,一个大肚皮挺着两只手,不时调整头套的位置,笨拙地拥抱扑过来的女生,她不时将重心全放在一只脚上,又痞又可爱地与大家合照。
阳光热烈,空中不时飘过几条彩带,广播里还播放着赛事进程与各班同学的祝福,主席台下,女生们抚摸着熊猫身体上的绒毛,亲密地挽着她的胳膊,对着镜头记录此刻的欣喜。
许可嘿了一声,挽着林知远与崔明澄就要上前走去:“哪个班的?这么天才居然想到穿玩偶服来操场?”她与崔明澄对视一眼,“服气,也不怕被段长叫去谈话。”
崔明澄看着远处那只忙碌的熊猫笑道:“今天是运动会,本来就是自由活动的,又不违反纪律,就是段长想抓把柄也不好说啥吧?”
“而且,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运动会,想留个难以磨灭的回忆,他段长老人家也不会为难吧?”
“谁不是从十七八岁走过来的呢?”
林知远握着许可的手掌表示认可:“可不是?运动会本就是学生的主场,这么一个玩偶又不会引起骚动,他能说什么?”她想起什么,回头四处寻找,“沈确去哪里了,要是她知道她错过了这样的场景,怕是要抱着我哭诉好久。”
“不知道诶。”许可同样环顾四周,“刚刚叫她出来的时候她偏要等一下,也不知道现在干什么去了。”
“嗐随便了,咱们也去那拍张照片,你看那人山人海的,就算我们现在过去了也要挤好久,还不如拍完再叫沈确下来。”许可拉着两人就直奔主席台下。
经过学生的奔走相告,几乎整个操场的同学都知道主席台下有一个特别可爱的熊猫人偶,大家拿出冲刺的劲直接往主席台上跑。
跑道内是奋力比赛的运动员,草坪内是尖叫着的眼里有光的学生,她们观察着身旁的同学,不断超过潜在的竞争对手,一时之间,竟分不清究竟谁才是比赛的运动员。
许可带着两位矜持的同学挤了许久才挤到内层,她惊叹着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偶:“人才,这东西是怎么被她带到学校里的?”
女孩们特别讲究默契,不插队不打闹,在轮到的学生摆姿势时绝对不走进镜头,就连主席台上路过的学生察觉出镜头的存在也都纷纷弯腰,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当拍摄者的相机放下,下一位才试探性地上前,确认对方确实没有继续拍照的意愿了,这才大方地搂着熊猫的胳膊对着镜头露出笑容。
大家就这样有条不紊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