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越来越接近,林知远也越来越紧张,她生怕发生和上一世不一样的意外,生怕自己的计划被人打乱,害怕自己努力了这么久还是没能改变沈确的命运。她不愿逼迫沈确,她宁愿抗下双倍的压力,给沈确留下一片净土。
她给自己极大的压力,走路吃饭都时刻拿着记忆卡片复习。遇上自己常错的题型,她又着急又愤怒,却又不得不逼自己静下心来,抽丝剥茧地反思自己,尽量记住每一个陷阱而不至于在高考时刻重蹈覆辙。
高压之下,林知远的脸上冒了好几颗痘痘,有时候做题忘却自我,她便情不自禁地去碰额头上的痘痘,扣破了又愈合,愈合之后又被扣破,几次下来,她的额头上便留下了几个难以忽视的痘印。
班上的每个学生的神经都高度紧绷,老师们反复强调高考是她们人生中最后一次公平竞争的机会,每个人都想把握住这个机会,每个人都想搏一搏。
沈确的神经也一直紧绷着,但她不像林知远那般夸张,每次林知远下意识触碰脸上的痘痘时,沈确总会及时握住她的手腕,从口袋里掏出痘痘贴,歪着脑袋耐心地为林知远贴上。
林知远屏着呼吸任沈确的手指触碰自己的肌肤,她轻抬眼皮,看着沈确较为光滑的脸颊,纳闷:“你压力不大吗?”
沈确贴好痘痘贴,干脆将剩下了几片塞到林知远手里:“大啊,我都紧张死了,每天都焦虑到睡不着。”
林知远鼓起勇气摸摸沈确的额头,那儿的肌肤不像自己那样,反而是极致的细腻光滑,光滑到让林知远怀疑这家伙的那番话不是是安慰自己的说辞。
“那你为什么不长痘?”
沈确无奈一笑,她拿起笔继续做着习题:“谁说压力大就一定要长痘的?”
林知远:……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沈确好像确实不怎么长痘,只有自己压力一大,脸上的痘痘突突地往外冒。
如此一想,林知远的心情愈加落寞,她的手指再度摸向自己的痘痘,但好在沈确在上面贴了痘痘贴,使这一块肌肤得以幸免。
“都说了不要摸,你怎么又去扣了?”沈确捉住林知远的手指无奈道,“你要是扣破了,细菌就会进去,到时候你这颗痘痘怎么也好不了,还会在你脸上留下印记。”
“林知远,你不会打算顶着一张满是痘印的脸进入大学吧?”沈确干脆趴在桌子上,用拳头支撑着下巴看向林知远。
林知远不甘示弱,她同样趴在桌子上,抿嘴瞪向沈确:“你不长痘,你当然不懂。我又不是故意去扣的,我只是一想事情我的手就静不下来,总想找点事情干,这么一摸索,就摸到我的痘痘了。”
她在桌子底下故意踢了沈确一脚:“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
沈确趴在桌子上笑个不停:“我没站着,林知远,我现在和你一起坐着呢!”
林知远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气鼓鼓地拿起笔做题。
沈确停止嬉闹,她捏着水笔低头看着自己的习题册,笔尖在纸上洇出一大圈墨渍。
“林知远,毕业之后你还会跟我联系吗?”
林知远觉得奇怪,她抬头瞟了眼沈确,奇怪道:“当然会啊,我觉得我们之间不管有没有毕业,都会一直联系的。”
沈确再强调了一遍:“会永远和我联系吗?”
“当然会,我觉得不管是高中毕业、大学毕业还是以后工作了,我们之间永远不会失联。”她踢着沈确的脚尖,“大晚上的说这些干什么,快点做题。”
沈确象征性地扯了两下嘴角,依旧趴在桌子上看着林知远发呆。
良久,她才闷闷地问道:“林知远,我们是好朋友是吧?”
林知远头也不抬,握着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写着公式:“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沈确缓缓直起脑袋,透过林知远额前的几缕刘海观察她的睫毛。她轻声叹息,视线落到林知远快速移动的笔尖上,草稿纸上正写着她所熟悉的公式。
记忆回到高二尹始,那个时候她对学习保持着吊儿郎当的态度,老师、同学、甚至是她的家人都以为她只能读个末流本科混日子。是林知远对她不离不弃,是林知远让她不要放弃自己,是林知远推着她前进,与她并肩而立。
她在林知远身上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怀,因为有这样一个朋友,她才头次体会到被人重视是什么样的滋味。
“林知远。”沈确哑着嗓子开口。
“嗯?”林知远笔尖一顿,疑惑地看向沈确。
“你说——”沈确的视线低垂,反复折着草稿纸的一角,咬着嘴唇缓缓开口,“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不是好好学习,为未来搏一丝可能?”
林知远的眼神一颤,她直视沈确的双眸,企图从她的眸底窥探一丝线索。只是沈确向来善于伪装,哪怕是面对面,她也无法从沈确的眼中读出一丝想要的答案。
林知远在心底轻笑一声,摒弃所有的侥幸,迫使自己理智一些。她复又拾起笔,对着沈确一字一句道:“是的,高考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为接下来的高考做好充足的准备。”
沈确看着林知远笑着呼出一口长气,她直起身,以满不在意的口吻说道:“我就猜到你会是这个说法。如果是别的说辞,我可能会怀疑你被鬼上身了。”
林知远干脆拿起笔在沈确的指甲盖上戳了一下。
沈确吃痛,抓起自己的签字笔就要报复回来。
临近考试,空教室的人比以往多了好几倍,或是对着课本默背知识点,或是拿着试卷与同学互相讨论,亦或是静静坐在角落与困扰自己多时的难题做斗争。
沈确与林知远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最近的同学也跟她们隔了两桌,因为窗帘的遮挡,哪怕教导主任在外面巡逻也难以发现她们的打闹。
沈确只与林知远象征性地玩闹一番便作罢。她低下头看着眼前的习题,可思绪仍不断飘散。她看了眼皱眉解题的林知远,问:“你想出去玩吗?”
林知远瞄了她一眼:“想啊,当然想啊,但是马上就要考试了,就算我再想,我也要憋住这个心思。”
沈确提溜着眼珠子,欲言又止。她的视线忍不住往林知远的脸颊上飘,注意力总被林知远脸上的痘痘以及她眉心聚拢的小疙瘩所吸引。她放下笔,又凑近一步轻声问:“如果有个机会让你出去玩,你会出去吗?”
林知远思考一番回答:“会,但是等我玩完我就会被我妈打死。”
沈确:“为什么?”
“我妈这么辛苦十几年,就为了我这么一场考试。”林知远说,“我没有夸张,从我出生开始她就开始谋划我的未来。我只是这么紧张几个月,但对于我妈来说,她这十几年一直处于高压之下。”
“如果她知道我在高考前还出去玩,她肯定会打死我。”林知远放下笔,隔着窗户望向外面那个幽静的走廊,现在还是自习时间,除了偶尔路过的飞虫,再无旁的生物,“其实站在我妈的角度,我也能够理解。她就我一个女儿,我是她全部的希望。”
沈确一时无言以对,她不了解李萍贤,她也无法对林知远肩负的期待感同身受。她张了张嘴,却又觉得此刻的话语又显得有些多余。林知远的压力她一直看在眼里,她无法在她面前轻飘飘地说出一句“没事,你可以的”那样的话语。
沈确咬着后槽牙,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两颗薄荷糖递给林知远:“加油,我们一起努力。”
林知远看着掌心那颗熟悉的薄荷糖眉头直跳,她的口腔因为记忆不可避免地分泌出唾液,她堪堪咽了几下,幽怨地看向对面那人:“不是说以后不要给我这种糖吗?”
沈确已经剥开糖纸,她看着林知远明知故问:“为什么?是因为会被辣哭吗?”
林知远:……
这一段小小的插曲林知远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满心只有即将到来的考试,没有多余的精力在意别的事情。所以当李萍贤出现在她班级门口的时候,她的内心诧异不已。
“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啊?”沈确上前,推着林知远走向李萍贤。临近高考,长中取消了高三年级的晨跑,彼时林知远正与沈确从小卖部回来,林知远正拿着知识卡片不断默背,沈确则弯着腰使劲掰断手里的碎冰冰递给林知远。瞧见李萍贤的身影,林知远愣在原地,就连手里的知识卡片也因为自己的愣神飘在地上。
沈确再度推了下林知远,捡起地上的知识卡片提醒:“你妈妈过来看你,你不上去跟她说说话吗?”
林知远这才反应过来,她哦了一声,上前问:“妈妈,你怎么来了?”
李萍贤温柔地抚摸林知远的肩膀,她的指尖触碰着女儿有些瘦削的下巴,眼神中带着林知远未曾见过的柔和:“今天妈妈刚好有空,过来看看你。”她回头指了指十一班,示意道,“去教室里把东西收拾收拾,今天妈妈带你出去玩。”
事情有些突然,林知远的脚尖在地上摩擦两下,内心的震惊使她的舌尖有些僵硬:“妈妈,怎——怎么突然……要带我出去?我还有很多试卷没有写。”
“哎呀,我们不差那几张试卷。”李萍贤揽过林知远的肩膀,“我的女儿我还不了解吗?到这个时候咱们该学的东西都已经存到脑子里了,越是要到考试,我们的心就得沉下来,妈妈相信你。”
“成绩什么的,哪有让我女儿开心重要?”
林知远还想再说些什么,一直站在身后的沈确上前一步,抱住林知远的肩膀:“阿姨说的对,林知远,最后几天其实就是查漏补缺,但我觉得你已经无懈可击,没有需要你紧张的地方。考前释放一下压力其实也很不错。”
“听见没有?”李萍贤伸手轻刮林知远的鼻尖,“你的同学都这么说,就算妈妈不了解你,你们每周都待在一起,小沈还不知道你吗?”
“去吧。”李萍贤再度推着林知远的肩膀,“去把书包收拾一下,我跟你班主任说好了,今天给你请一天假。今天妈妈都听你的,你想去哪里,干什么,都由你做主。”
沈确跟着林知远走进教室,拉着她帮她一起收拾书包。
“咦,林知远,你要干什么去?”坐在后桌的陈雨抬头问道。
“我请假一天。”林知远任由沈确将自己的书包拿出来,毫无头绪地说道。她现在没有一丝头绪,她不知道李萍贤为什么突然要帮她请假,她也不知道请假之后要干什么,她站在原地,仿佛那个请假的人是她身旁那个兴致勃勃收拾书包的好友。
“啊?你咋了?”陈雨关切道,“你生病了吗?”
“没有,我就是……我妈妈要我回去一趟。”
陈雨哦了一声,不好意思再打探别人的隐私,她抬头对林知远微微一笑,客套道:“那你路上小心哦。”
林知远嗯了一声,呆愣地站在一边看着沈确收拾自己的书包。
“沈确。”她轻声叫她,“你帮我猜猜,我妈为什么突然让我请假?”
“阿姨不是说了吗?看你临近高考压力太大,带你出去放松的。”她打开林知远的书包询问,“你还有什么要带的吗?”
林知远回过神来,从桌面上那小山似的书堆里抽出两张试卷:“这个也塞进去。”
沈确一个欠身躲了过去,眼疾手快地拉上拉链:“有没有搞错啊林知远,你是出去玩的,不是换个地方写试卷。”
她干脆将书包背在自己的肩膀上,推着林知远就往教室后门走去:“今天你就和阿姨好好玩,走出这个教室就不要想考试的事情,就当这个世界上没有高考那一回事,怎么样?”
李萍贤依旧等在门口笑眼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她接过沈确肩膀上的书包背在自己身上,与两人一起往楼下走去。途中遇见林知远的同学询问她去干什么,李萍贤总带着和蔼的笑容回答:“带我女儿出去放松一天。”
“我靠!好羡慕!”一同学直接从衣兜里掏出校园一卡通向楼梯下的电话走去,“我也让我爸妈帮我向老刘请个假,我也要出去玩——”
到达校门口,沈确与二人保持一步的距离,看着李萍贤搂着林知远缓缓向大门走去。上午的阳光已经足够热烈,保安亭的后面站着两棵大树,沈确不认识它们的品种,只是觉得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打在栅栏上的光点美丽得让人不住眯了眼。保安正懒洋洋地倒在藤椅上,瞧见两人朝门口走来,他伸了个懒腰,双手撑着扶手,从胸腔里发出一阵惬意的叹息后缓缓站起身来。
李萍贤已经拿着请假条与保安交涉,林知远回过头来,沈确仍然站在她们分别的地方,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的身上,仿佛在她身上撒了一层金色的碎片。见林知远回头,沈确微微挑眉,嘴角抿出一个微笑看着林知远表达自己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