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萧泽看着他,语气关切,“我是说,你难道不应该更加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吗?尤其是你现在这种情况。”
魏林一只眼半睁,“‘现在这种’……哪种?”
“你也说了,我们来军部本就危机四伏。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晚上那样吃不行的……那里都是合成剂,还喝了那么多酒……你身体本来就……”
魏林终于拿起营养液,咬开包装罐了一口,眼底有些晦暗,问:“我身体怎么了?”
“虽然你是将军,但你好歹是Omega,多少……也注意下自己的身体。”
魏林把营养液慢慢放回茶几上,眼睛微微眯起,最终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叹了口气。
“我习惯了,军部应酬喝点酒很正常。至于那小摊,我吃不吃,是我自己的事,你是不是管得有点宽了?”
“可你不该习惯。”萧泽没有察觉到魏林话里的不满,坐直了身体,非常认真地说。
“啊——?”
“你是将军,不是应酬的工具人。”
魏林的头本来就又晕又疼,现在太阳穴附近的血管更是突突直跳,在他的脑子里宣示自己的存在。他用力揉了揉眉毛,克制着自己,无奈地开口:“你是不是把这个世界想得有点简单了?”
“能有多复杂?”萧泽迅速地接上,逐渐激动。
“今天晚上的小浔,你看到了吗?简直太荒谬了!他们这些专门研究Omega的人,怎么能这样对待Omega?!还有那个小浔,他怎么能对万念琛那么言听计从呢?那简直是侮辱人格!”萧泽愤愤不平地站了起来。
咚咚——咚咚——血液敲打着魏林的鼓膜。
“还有你——魏将军,你为什么要由着白崇武羞辱你?”
萧泽的每一个字都和冲击着鼓膜的血液一起,将魏林本就破碎的思绪砸得稀巴烂。他看着那副琥珀瞳里的不解和愤怒,刚想说点什么,萧泽又蹦出一句:“别人欺负你,你为什么要忍着?白崇武就罢了,陈挺那样的人,也要在你头上踩一脚才罢休。你不是百年一遇的机甲奇才吗?为什么要这么窝囊,不尊重自己?”
魏林突然很想笑,他遏制不住,还是笑出了声。
萧泽有些不解,“怎么了?”
魏林收住了笑,客厅里沉默了一瞬。然后他一脚踹翻了茶几。
“忍着?”魏林嗓音一下抬高,“你他A懂什么叫作忍?”
“我知道你是Omega,可这也不是说你就非得沉默、妥协……这是你的权利……”
魏林起身,两步迈到萧泽面前,揪住他的领子,“你以为我不想反抗?你以为我是自愿这样的吗?!”
萧泽这时才看清魏林通红的眼睛,魏林没有停下:“你是从小没出过门吗?你知道现在星系有人口危机吗?你知道我们战败以后,出台了多少限制Omega的法令吗?本来生育成本已经高得离谱,Omega能选的职业范围还他A的小得可怜——”
魏林涨红了脸,“甚至你那个象牙塔,他算好的了吧?他都不让Omega参加任何有危险的研究项目!”
他放开了萧泽的领口,摊开一只手抓了把空气,“苏慈知道吧?你学生,你猜他开机甲开得那么好,为什么要在机甲材料系天天蹲实验室!”
“从根本上,Omega就是什么也做不了!……我的权利,”他冷笑了一下,“我连责任都没有,我有个狗屁的权利!”
“我还在19子星系上军校那会儿,Alpha全是免费入学,未分化的人要付学费。母亲走得早,我的Omega父亲虽然没什么积蓄,但他也拼尽全力供我去读军校。为了筹集学费,他离开了家。那时起,因为星级旅游高昂的费用,他再也没回过家,连通讯都少得可怜!”
魏林愈发激动,憋了很久的情绪雪崩般地倾泻在眼前年轻男人单薄的身影上。
“我一直以为自己会分化成Alpha,期盼着学费退回来,父亲就有回家的钱……可是,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你说我不反抗,不生气……?你告诉我,我父亲,他有别的选择吗?他那么爱我,那么拼尽全力……是他不反抗,太窝囊,才凑不齐学费,才要背井离乡吗?”
“窝囊……”魏林狠狠地咬着牙挤出这两个字,“你觉得我这样很窝囊……那是我想吗?!没有面包快饿死的人,你问他为什么不吃蛋糕?!啊?!”
劈头盖脸的一通话砸下来,萧泽脸上满溢着愧疚。他原地站定,感受着魏林的每一丝情绪,没有后退。“魏林,我……”萧泽喃喃出声,但魏林还在继续。
“你凭什么站在你的角度,高高在上地评判我的选择?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你以为有多少人能过上你那样的人生?”
“我能开上机甲,我能上战场,是因为我刚好天赋异禀。但其他人呢?但凡别的Omega,他也想开机甲呢?”
“像我这种出身的人,像我这种Omega,就是非得做到最好,才能被人看得见!”
昏暗的夜间灯光下,有一滴泪从魏林的眼角滑落。
“——我光是站在这跟你说话,就已经用掉全部力气了。”声音平缓了些。
“魏林……”萧泽伸出手,想要拭去魏林的泪水,但最终还是放了下来。那滴泪流速刚好,“啪嗒”一下滴在了萧泽正放下的手背上。
“你的选择很多,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由着性子来。可我根本没得选。”泪水开始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意识到的魏林赶忙用袖子拭去泪水。
他两眼通红地瞪着萧泽,用最后的力气,有些绝望地大声说:“真是对不起了,因为这个世界,他【根本不围着我转】——!”
情绪崩溃后,他不太想继续面对萧泽,扭头冲回了自己的房间。门在背后重重摔上,力度之大,掉在地上的营养液液面,都跟着一起震颤。
身后,萧泽用尽力气举起的手,只蹭到黑色军服的衣袂。
……
“我不想凌驾于谁之上,我只是想要一个机会。”
黑暗中,魏林抱紧了被子和枕头。高大的男人蜷缩成小小一团。
眼泪洇出一朵深色的花,一如他这些年不敢声张的疼痛,在漆黑的夜里缓缓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