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欢这里,更喜欢大都市冰冷的建筑和快节奏的生活,过于有人情味让他无所适从,他习惯用不动声色伪装自己,时间一长,便多了个冰山的外号。
转学第五天,一早,没到上课时间,一个男生一阵风似的卷进教室,在谈晚谧后方空了很久的位置坐下,黑色双肩包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原本背书背得头昏脑涨的同学们一下聚在他旁边。
“温昼,阿姨又做了什么好吃的?”抱着书的女生站在那个人身边,把掉到脸上的头发卡在耳后,不经意间露出精心打扮过的一张脸。
“蜜饯,吃吗?”谈晚谧听到那个男生说,“我妈自己做的,可能不太好看。”
四周响起整齐的“吃吃吃”。
十分钟后早读铃响起,同学们四散回自己的座位,所有人站起来捧着一本书摇头晃脑,谈晚谧把书摆在桌上,站着……发呆。
身后的人那句“吃吗”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不同于同龄人变声后的低沉,那是一种上扬的音调,哪怕主人刻意往下压也明显,他语文不好,只能想出划破阴霾的一丝阳光这样无趣的形容。
早读结束,第一节语文课,谈晚谧最怕语文老师,不是她有多凶,而是非常难缠。
她主教古诗赏析,喜欢出一些生僻的字让人读,美其名曰为大学的“训诂学”课程做准备,读不出来就要上台表演节目。
虽然谈晚谧一次没被点到过,但他不会表演节目,他宁愿上英语课被老师one by one。
“谈晚谧,你来说这个字怎么读?”女老师,很年轻,最多二十五六,穿着青春洋溢的碎花裙,做的却是“摧残”祖国花朵的事,她写出一个字,让谈晚谧念。
谈晚谧思考两秒,面不改色给出答案:“出米。”
“那这个呢?”老师接着写出另一个字。
“……入米。”谈晚谧举一反三。
“你放屁!”老师把粉笔掰碎砸向谈晚谧,被他轻轻避开,“你名字第二个字读什么?”
“……”
“晚。”谈晚谧听到有人在笑。
“我还以为你要读成日免呢?”语文老师说话音调非常丰富,谈晚谧觉得她不像上课的,像唱戏的。
坐着的学生们笑的人越来越多,谈晚谧站在教室中间,安安静静当反面例子。
“温昼你来。”语文老师暂时放过谈晚谧,点了听得最认真的人,“这两个字读什么?”
“老师我看不到。”温昼站起来,仔细辨认了一会后放弃,“我感觉它们长得一样。”
“……”老师彻底被气笑,一指谈晚谧,“把你的眼镜借给他。”
谈晚谧犹豫了两秒,摘下眼镜回头,指尖相碰,他听到了很轻的一声谢谢。
“没事。”他的头没再转回去,而是打量起了名为“温昼”的人,黑色短发刚刚碰到耳朵,一双眼睛不是他常见的黑色,而是接近浅棕,被教室里的灯光一照,像蓄满了星光。
万千星辰装进人眼睛里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一样的红色校服,他穿起来却没那么丑,甚至让人忍不住夸一句好看,谈晚谧把它归功于是穿的人高,能撑起宽大的t恤;白,能压住艳得可怕的正红。
“对不起老师,我不认识。”温昼摸了下鼻尖,看起来有点心虚。
“给你一分钟,问借你眼镜的同学怎么读。”老师当即中断课堂,非常好心地给温昼提供解决办法。
“啊?”温昼一愣,看向谈晚谧,“同学,你知道怎么读吗?”
这人没听课。
谈晚谧一下反应过来,刚想提醒,一截粉笔头已经砸到了温昼头上。
“我看你听得挺认真的,合着是在走神呢?”老师笑着让到一边,“谈晚谧,温昼,上来,给大家表演一个节目。”
“我不会表演节目,你会吗?”讲台上,温昼慢吞吞挪到谈晚谧旁边,用手戳了戳他露出来的胳膊。
“我也不会。”谈晚谧看了被碰的地方一眼,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你可以表演唱歌。”
“不知道表演什么?”语文老师站在右边过道拍手,“我给你们一个,你们背对大家,每人用屁股画一个大字,画完就下来。”
谈晚谧:“……”
温昼轻轻地:“什么鬼?”
“计时开始,一分钟内完成,否则多加一个。”老师拖长了调子。
“快点快点,眼睛一闭就下去了,不然还得在这上面待着。”温昼推着谈晚谧转了个身,两只手放在他腰上带着他画了个“大”,然后自己也画了一个,“可以了吗老师?”
“可以了,下来吧。”老师也没有为难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们下台。
谈晚谧突然向温昼伸手。
“?”温昼看了他好一会,从校裤口袋摸出一颗糖和包好糖纸的蜜饯放到他手心,“你要吃吗?”
“我的眼镜。”谈晚谧出声提醒。
“对不起我忘了。”温昼红着脸摘下眼镜还给他,快速回了自己的座位。
谈晚谧把那颗糖和蜜饯放在桌面显眼的地方,听老师介绍两个字的读音和含义。
“粜,tiao,四声,卖出谷米。籴,di,二声,买入谷米。它们属于汉字六书中的异形会意字……”
听着听着他就走了神,视线落到手边那颗糖上。
绿色外包装,青提口味,水果糖。
他吃过所有品种的葡萄,但没有吃过青提口味的糖果。
老师还在讲,他悄悄把糖拿到桌子下剥开糖纸,趁老师不注意放到嘴里。
很甜,甜得人发腻,几乎是一瞬间席卷了他的口腔,于是他开始好奇温昼身上是什么味道。
爱吃水果糖的男生,身上大概也是水果的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