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灌完酒,别人就不敢跟我喝了,我才喝了二两白酒。”
喻沅走向客厅:“自己倒碗里,别烫着。”
乔暖把醒酒汤倒到碗里,仔细看看,水里打了两到三只蛋花,倒了一点香油又放了一点葱花。
很简单了,但可是主管本人下厨做的,乔暖觉得喻沅对自己亲老公也不会这么好,于是心怀感激地倒入碗中,决定不论怎么样这一锅都得喝光。
稍微凉凉喝一口,她睁大了眼睛。
意外地很好喝,明明只是鸡蛋汤而已。
“端过来喝。”喻沅的声音从客厅传过来,她已经换了衣服,红酒在杯子三分之一处静置。
乔暖觉得自己应该把蛋花汤也倒入红酒杯。
她过去,喻沅坐在沙发上,她自觉坐在地毯上——蛋花汤坐着喝实在也是不方便。乔暖盘着腿安静地喝汤,感觉自己和喻沅实在是混搭,就像这碗汤和那杯酒一样。
“好喝吗?”
“好喝。”
喻沅今天晚上眉眼一直很柔和,传达了愉悦的气息:“你荣幸吧,除了一个小侄女,我只给你下过厨。”
乔暖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感谢,想来想去只能说:“我把那根金条送您。”
喻沅看她一眼,表情就没那么好了,乔暖赶紧闭嘴喝汤。
“虽然不知道你跟申杰有没有什么过节,不过我也讨厌他,表现欲过强,长得又着实一般,油腻得很,一点都不赏心悦目。”
乔暖像个告状的小人:“他都结婚了,还对你撒娇,恶心死了。”
喻沅就啧一声:“已婚本来是加分项的。”
乔暖忽然很在意,追问:“你还给他打分?”
“已婚男人如果有责任心的话,比较有家庭责任感,各方面都比较克制,在我这儿算是优点,合作起来也相对稳定,所以已婚对男人向来都是加分项。”喻沅看见她这碗汤喝得干干净净,勾唇又道:“其实是已婚男相对来讲相对安全,不会对我造成更多困扰。本来我是这样想的。”
“本来?”
喻沅喝一口红酒,又嘲讽一笑:“后来发现,很多、甚至大部分已婚男玩得更花,像是丢掉了某种枷锁,果然婚姻对男人来讲是可以掩盖掉很多脏东西的好东西。”
乔暖觉得她这话说得实在很对,为了表达赞同她干脆抱了小锅来,当着喻沅的面咕咚咕咚地喝剩下的汤。
喻沅说:“你怎么都不变的。”
乔暖正在认真地喝汤,所以听得有点不真切,放下锅问:“你说什么?”
“没事。”喻沅晃着红酒杯里的液体,看向她:“你恨我吗,我不给你授权让你参加比赛。”
终究还是谈到了这个话题。乔暖感觉梗在自己心口的一块已经化成史莱姆的小东西已经消散得只剩下一个形式而已,她老老实实回答:“没有,您对我挺好的。”
“我是一个商人,不是绘画从业者,所以不太了解你的画作达到什么水平,但是对比分析是我比较擅长的事情。你参赛的事,我一开始只是不同意,后来林椿跟我说你上学时就获得了绘画大师奖,我就找来了所有你的作品看。”
乔暖毕竟喝了半斤多53度白酒,她反应了一会儿,才心生忐忑。没有一个画画的人在听见“我看了你所有的作品”不心惊胆战的。
她恨不得堵住喻沅的嘴,却又想听她说。
“你早些年的画很有灵气。当年你获得利克奖,评委会的评语也这样说‘你拥有独一无二的灵性,未经雕琢的大胆,像是传达上天旨意并原本画出的精灵之作’。”
利克奖的获奖词向来比较抽象,乔暖就算知道,听见喻沅居然一本正经地念出来也实在有些羞愧。
“但是后期的作品,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匠气有些过重了。不聊其他画作,单从你进入‘北镇’之后的设计作品来看,你的确是一个很优秀的设计师,但也是很容易被ai取代的那一种。”
杀人不要用美工刀啊喂。
一刀一刀喇得她隐约地疼。她都能想象到自己午夜梦回,要因为喻沅这些话多少次睡不着觉。
“我没有看见你这次画的怎么样,你有天赋,但这段时间作品都不算优秀,也许这幅作品是最能表现你的天赋的作品,这种天赋的展现也许很偶然且并不稳定,所以你很重视。但我只能说,一个只依靠天赋的画家,如果凭借偶然迸发的灵感画出了一幅作品,那这幅作品根本代表不了她的真实水平。如果一个画家完全依靠这种偶然迸发的灵感来创作,那她简直称不上是一位画家。”
喻沅就这样用那张绝美的脸笃定地说了这些话,顺便用十厘米的高跟鞋自然地踩在她的自尊上。
“再加上我本就不喜欢别人用我的肖像,所以我不给你授权,这些是我对于这件事的解释。我不是要你谅解,只是想把我如何想的告诉你。等什么时候,你可以自豪地确认,只要你想画,你就能画好,我向来认为艺术创作达到足够的水平便是不必求任何人,能保证自己绝对的主体性,当你的艺术作品有足够的价值,自然有无数人前来求你。”
乔暖安静地听着。觉得自己用多年时间悄悄隐藏起来的长了毛,发了霉的身体,忽然被喻沅一只手拎出来,拍打拍打,评价一句霉菌实在太多,顺便好心地问她要不要晒一晒。
乔暖想,不晒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表态,她的确没有因为这件事对喻沅有什么意见,喻沅当然对自己的肖想有控制权,并且她说得也一点都没错。作为一个主管,一个老板,喻沅已经对她足够好了。
乔暖说:“这件事您不用再想了,我打算忘掉,您也不必在意,等我以后画出更好的作品我会再去参赛。”
她把锅拿去洗干净,上楼去洗澡。
她这些年,似乎第一次,可能也只缺这一次,被人真正地说出口那句,只靠天赋是不行的。喻沅看透了她霉菌斑斑的创作灵魂,她其实的确只是在年轻的时候有一些灵气,但其实连一个画家都算不上。
只有喻沅说了这样的话,这世界果然还需要资本家来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