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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李维昌火急火燎的作风不同,文芮青的动作则显得过于温吞了。
当李队长已经带上手套,小心翼翼接过那诡异的黄铜钥匙时,他还站在门口静静地环视着这间破败的房间。
时间早已到了七八点,这屋子却依旧暗得可怕,像永无天日的囚地。不起眼的阴暗角落滋生起鲜绿的苔藓,本该白净的天花板此时也因长年累月的渗水而形成斑驳的黑色霉菌死死吸附在上面。
跟幼童一样高的面粉袋子被摞在一边,几乎占满了大半的地方。再加上一张木桌,三四个成人站在里面已经拥挤不堪。
视线淡淡扫过桌面,杂乱的纸张叠放着。在最上面,压了一个利群的烟盒。
跟别的身经百战的刑警不同,文芮青从来不抽烟,他不靠这个提神,而且对烟味很敏感。
如果在别的地方也就算了,但,这里是面粉店。
位置出现的不对。
“丽女士也抽烟吗?”文芮青走过去,好闲以瑕地两指捏住那盒烟,问了个看似跟案件毫不相关的问题。
原本还现在一旁战战兢兢盯着李维昌手里钥匙的丽娇一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脱口而出:“嗯?”
所幸她很快反应过来,下意识赔笑:“是,也没说女人不能抽烟嘛,我一个人还带个姑娘,有些时候很多事做不了,总要学点本事,给人做个人情。”说话间带着市井的圆滑。
文芮青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您这店开了多久了?”
“有几年了,”丽娇认真回想着,“七年前从别人手里接过来的。”
李维昌还在观察着那个钥匙。钥匙看起来挺新的,跟死者坐骨上那把锁的款式不太一样,坐骨上的锁是老式的青铜铸就而成,而这把钥匙更像是黄铜锁的配套钥匙,通体呈土黄色,中间镶嵌了一枚仿制红色宝石的玻璃,上面也没什么血迹,除了相较于常见的钥匙比较厚以外,乍一看并没什么问题——如果丽娇没有突然提出来这把钥匙不是她的话。
带着白手套的手指在钥匙上捏了捏,几乎是在碰到红色玻璃的一瞬间,原本短小的钥匙忽地弹出来另外一截,钥匙柄上的纹路与之前的大相径庭,基本可以判定是一把专人特殊用的钥匙。而且为了防止被人发现,还细心地制作成了这个样子。
傻子也看得出来这样的钥匙肯定不是为了锁什么寻常东西。
这样的东西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丽娇的面粉店?还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尸骨被发现,而上面刚好上了一把锁。
照理说那把锁不会轻易被人看见的,文芮青观察过,死者左手撑在盆腔前,不仔细看地话是完全看不见那把锁的。而这次他们出警又十分迅速,到现场也没有十五分钟,据外面那个刚叔的说法,一发现骨头就报了警还把面包车围起来了,没道理会有人靠近。
到底是谁把钥匙放在这里的?难不成是凶手有恶趣味,为了耀武扬威专门将钥匙放在这里挑衅警方?又或者其实是丽娇的逢场做戏?这一切都是她自导自演?
文芮青没说话,静静地看着旁边的丽娇。
“警官,这真不是我的啊,”可能是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过于多了,吓得丽娇唇色发白赶忙摆手撇清关系,“我从来没有这个啊。”
“带回局里。”李维昌心里盘算一番,没搭腔,顺手递还给旁边的小警察。
文芮青则凑过去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就打算出去。毕竟那尸体的速写他还没画完呢,也还没仔细看过。
刚好李维昌的电话响了,出了店门到一旁接电话去了。
天时地利人和,文芮青两步跨过去,刚打算抬起警戒线上面包车。下一刻,一众人已经将尸体小心翼翼地抬出来了,后面还有两人捧着粗大的铁链。
他叹了口气,只好趁这时多看两眼,想着待会回分局钻到解剖室去让姜离树给他仔细看。
菜市场不是第一现场,也没个血液痕迹什么的需要保护,大家集中后收拾收拾就打算走了。
“留两个人在这吧。”李维昌可能是记着文芮青没说完的话,也可能是觉得那把钥匙出现的太不合时宜,以至于丽娇嫌疑太大,总之还是指使了两个年轻人,“看着丽娇。”
说完就都众人分批各自钻上警车离去了。
-
局里出了现场就开会是常态,为的就是汇总消息。
出现场的一组除了黄铜锁以外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毕竟尸体搬回来后现场也没什么痕迹了。
留在局里的二组则很有效率地查到了受害者。
“丁万纳,男,七年前在本市走丢,走丢时十二岁。家人报案后下层派出所受理后发出失踪告示,同时上传到了‘亲亲宝贝网’这一寻亲平台,家属找了很多年,派出所曾经告诉过家属凶多吉少,可他们依旧没有放弃寻找,至今下落不明,”袁卢认真地指着照片上肩膀内扣,看起来十分拘谨的男生,“经排查,丁万纳是受害者的可能性很大。”
屋子里安静到发冷,没有人说一句话。
十二岁的孩子,几乎是几个家庭的掌上明珠,在一夜间失踪,生死难料。
气氛压抑不已。
“翻看之前的笔录,丁万纳的父母说他是个内向腼腆的孩子,平时不主动与人交流。同学也说他过分安静,不过没跟谁结过仇。失踪那天是周五放学,街角监控最后一次拍到他是在峰丹路的公交车,之后就没拍到了。”袁卢汇报完毕,利索地拉开椅子坐进去。
三组的工作相较而言就更为困难些,套牌的老车难找,况且款式大众,能找到才是奇了,这下子还得一个个查过去,调菜场门口的监控一帧一帧看过去,估计得等到猴年马月都难有消息。
……
工作汇报完毕,文芮青四周看了看没什么人在意他,于是转头就钻进后面的解剖室。
推开门,解刨台上还躺着个今凌晨四五点被发现在隔壁区溺水的,麻烦的是鹤壁区还没有法医,只好拖了过来解刨。
姜离树正戴着口罩,随后头也不回地套上橡胶手套:“来了?”
“嗯。”文芮青对这好友并未过多寒暄。
“哎,要我说你对尸体那么感兴趣之前怎么不报法医学。”姜离树偏头随口道。
“瞎看看。”文芮青嘟囔着没多解释,看着床上的尸体,抱着个本子涂涂画画。
姜离树是文芮青在局里第一个朋友,他刚来那天就认识了,几年下来也就混熟了。
“画得不错。”姜离树瞥了眼随口夸了句。他其实也不太懂美术,不过在学校里跟着画过不少骨头也见过不少尸体,单纯觉得文芮青画得像而已。
文芮青刚好落笔,貌似是对他这番赞许的回馈。他郑重地拍了拍姜法医的肩膀:“这尸体你多注意吧。”
姜离树:……?
“我一法医怕什么?”他不明就里,一脸莫名其妙地回头看文芮青悻悻离去的背影,“哥们好歹之前也是知名大学系里第二名毕业,被老法医带过的。”他一开始觉得没什么的,但听文芮青这语气就觉得没什么好事。
文芮青不爱说话,只是离开时贴心地带上了窗户。
这一系列行为看的姜离树满头雾水。
当人走后他才嘀嘀咕咕地划开了尸体:“怎么遮遮掩掩的?”
下一刻,无数的白色蛾子忽闪着翅膀一通飞开。
很快,解剖室传出姜法医最尖锐的哭喊:“我艹!!!”
全分局没人不知道,平时镇定的姜法医不怕蛆,不怕搅碎的内脏,甚至能在处理完被碾过的尸体后能毫无顾忌的吃下两碗饭,唯独的就是密密麻麻会飞的扑棱蛾子是他的噩梦。
这下好了,姜离树光顾着跟文芮青说话,完全没去注意尸体。
前脚解剖室的门被啪地一声关上,后脚一声更响地追了出来: “文芮青你他妈知道了长个嘴说句话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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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点被姜法医的口水淹死的文芮青从后门钻进分局,却不巧被李维昌逮住了。
“没事?来,跟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