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
暑假集训一结束,俞松美从排练室出来,整个人直接在地上躺成一个大字,恨不得先躺俩礼拜再说,结果教室门一推开,外面热浪便扑面而来,学校操场柏油路被晒化的气味,男生打篮球滴落在地上的汗味和水泥地洒水未干的潮气,这熟悉的夏天的味道,倒是让她有了一种自己原来还活着啊的感觉。
“走了,”孙曦站在门口,伸手拽了一把坐在地上发呆的她,“收拾收拾,该放假了。”
俞松美慢悠悠地跟上,“机票买了吗?”
孙曦单手插兜,“买了,落地巴黎。”
俞松美脚步一顿,皱眉看她,“不是说好日本吗?”
“骗你的。”
“……”俞松美冷着脸举起拳头。
孙曦笑了笑,转身往前走,“不过说真的,这一趟,要不干脆去欧洲?带你去圣母院下祭拜维克多·雨果?”
俞松美抬脚踹了她一脚,孙曦没躲,顺势往前走了两步,笑得更开心了。
她们这一届的戏剧节上,《悲惨世界》演完,俩人算是彻底出了名。后台人多嘴杂,导演还没来得及总结,孙曦躺在角落的椅子上打呵欠,俞松美还在卸妆,便听旁边几个老师小声讨论:“松美那场好啊,节奏稳,状态准,哪哪都挑不出毛病。”
“孙曦更有意思,打破了原本的固定印象,那段情绪的处理……啧,真亮眼。”
“还有杨莉莉。”几个老师顿了一下。
“她跟俞松美不一样,”有人说,“也跟孙曦不一样。”
她们两人和杨莉莉不是同一场次,杨莉莉算是B角,她的演技算不上特别优秀,没有俞松美的精准,也没有孙曦的灵气,但她的真诚几乎能击穿观众的防线。她饰演芳汀时,哭得磕磕绊绊,台词的节奏偶尔会乱,但她站在舞台上,整个人就像被沉入水底的石头,眼神里带着湿漉漉的沉重感,让人忍不住跟着她一起往下坠。
俞松美便被她演出了神,呆呆地盯着监视器里回放的画面,半晌才轻声说:“只要真心就够了吗?”她这人平常说话带着点刻板的精确性,难得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周围人都愣了一下。
就这样,三人慢慢相识,成为了好朋友。后来,戏剧部的学生给她们三个起了个外号,叫“开云三俏”。
“学院派,天赋型,还有个……”有人想了半天,“笨拙真诚流派。”
杨莉莉在三人聚会时从俞松美口中听见这外号,过了半晌,才嗤笑了一声,“叫得跟京剧行当似的。”
孙曦听了,也笑了,二郎腿一翘,“那就当是京剧吧,咱们三大流派,三足鼎立。”
俞松美一开始没说话,等大家都转移了话题,才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京剧最后可都得归一个流派。”
她话音刚落,孙曦顺手抄起桌上的水瓶,就往她怀里一砸:“就你话多!”
……
夏天的天色降得慢,太阳还吊在半空,俞松美和孙曦刚走到校门口,就看见杨莉莉蹲在路边,光线透过梧桐叶在她身上,特别的温馨。杨莉莉的确特殊,戏剧部里谁都知道,她的演技是“笨拙”的,像是有人在黑暗里摸索着往前走,每一步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真实感。
她还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看谁都透着一股藏不住的温柔,浓得像蜜浆。
这双眼睛现在正不知道看着什么笑弯了眼。
“哟,”孙曦冲她吹了个口哨,“看什么呢,未来的一线演员。”
杨莉莉听到孙曦的声音,明明对方已经看到她了,也还是笑着挥手,“看蚂蚁搬家,你别笑话我。”
杨莉莉还穿着练功服,时不时会有同学,甚至是经过的路人侧目。她的外形条件,在传统意义上的戏剧院校里并不算占优势。眼睛大,脸上和大腿都有肉感,站在一群瘦高个的同学中间,显得有些扎眼。所以她能提前拿到一线院校的入学资格,戏剧部里议论纷纷,有人说她是运气好,有人说她只是吃了“真诚”的红利,更难听的话那也是数不胜数。
杨莉莉总是听到这些话,但她向来不爱反驳,听到也只是低头笑笑,俞松美觉得她像只被吓到但不生气的小仓鼠,会把自己缩回安全范围里。
俞松美瞪着不怀好意的路人,经过说小话的同学时狠狠地用身体撞向了她们,“哎哟,走路小心点,没家教还没长眼睛吗?”俞松美翻了个白眼,走过去搭着杨莉莉,皱眉道:“别管她们,长舌妇,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
杨莉莉笑了笑,没说话。
孙曦从包里摸出一盒草莓牛奶,随手递过去:“喝点,降火。”
杨莉莉接过来,低头插上吸管,轻轻地吸了一口,眼里笑意更深了点。
孙曦每天早上都会顺手帮她买一盒草莓牛奶,理由是:“补糖分,不然演戏哭太多,容易低血糖。”
俞松美揽过两人的肩,嘴里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句:“咱们仨,以后就是新沙之光!”
“……”杨莉莉呛了一下,差点把牛奶喷出来。
孙曦也愣了半秒,随后笑得差点站不稳,“你有病啊,新沙之光?”
“怎么了?”俞松美理直气壮,“咱们以后横扫各种奖项,让城市花园都立上我们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