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是其他办完住宿的女生,她们在问询摊位聊得投机,相约一起去办入学,领教科书,问许舒和林栖去不去。
许舒拿起包跟她们走了,林栖想先收拾行李,便一个人留在宿舍。
门“砰”的一声关紧,心跳立刻像漏了电似的开始狂跳,要用手捂住才行。
她靠在椅子上,借着独处得来的安全感,回味了一下刚才的事情,真真如做梦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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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野这个名字闯进她的生活,是在两年半前。
高一的某个深夜,林栖在做一道平常难度的数学题。
不知道为什么,做着做着竟泪流满面。
那个时候,心里悄然滋长的音乐梦想,正在疯狂蚕食母亲为她铺设好的道路。
一边是繁重的高中课业,一边是不能向任何人倾吐,说出来也得不到理解的野望。
将过分懂事的她,压地喘不过气来。
林栖自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考一流的大学,坐在象牙塔里搞学术,远离复杂的人际关系,是仿佛被编排在基因里的程序。
没有办法叛逃,也抹杀不了内心渴望。
青春期的少女一天比一天压抑,甚至要靠吃药缓解。
她麻木地擦干泪水,拿出手机,点开短视频app,切到音乐频道,随便开了个声音,然后将手机搁置在一边,重新提笔演算。
视频播放到一个音乐节的演出现场,耳边传来肆无忌惮的旋律和节拍,歌词是关于自由。
她是一心二用的高手,笔下做着复杂的演算,耳朵已经将各种乐器,合声分析了个遍,有个声音在她心里跟着唱,跟着呐喊。
间奏响起,一阵电吉他杀了进来。
自由,自由,自由。
如果说前半段是呐喊,那么这段电吉他就是最好的诠释。
心脏被一下一下挠拨着,眼眶瞬间发酸。
笔尖顿在纸上,她整个人被定在那里,等整首歌唱完,才将手机翻过来去看画面。
彼时心脏狂跳着,要冲出牢笼一般安耐不住。
她记住了那个吉他手兼主唱的名字,他叫陆野。
不久之后,在另一个做题做到崩溃的深夜,已经忘记了是何首歌,也忘记了是何场音乐节的林栖,鬼使神差般地打开互联网界面,开始搜索起陆野这个名字。
陆野在十几岁时就展露了卓越的音乐天赋,一把吉他从街头巷尾,地下酒吧,唱到国内外的音乐节。
高中时期进入知名乐队,作为吉他手随乐队参加国际交流演出。
没有正式出道,就已经在圈内出名。
高中毕业后,陆野拿了最高奖学金,被维音录取,放弃了签经纪公司的机会,潜心学习音乐表演和作曲。
据说他打算一毕业就正式杀进演艺圈。
林栖花了一个通宵的时间,看完他所有演出视频和采访。
屏幕里的少年意气风发,眼带锋芒,他深知自己的才华,不加掩饰的野心从黑曜石一般好看的眸子里流泄出来。
就连他拿麦克风的手,手背用力时显现的青筋,都长在林栖的审美里。
最重要的是,他有着林栖身上所没有的东西——张扬,热烈。
以及令她艳羡到眼角酸疼的生命力。
不像她,从来乖觉听话,似乎生来带着使命——
成为一个优秀的孩子,让独自养大自己的母亲感到值得,让抛弃她们的父亲自惭形秽。
重重的枷锁中没有一个自己的名字。
一段采访中,陆野透露自己的爱好是跑步。
采访的最后,镜头中,少年穿着跑鞋在旭日东升的街头奔跑,汗水淌过额间的碎发,沁湿他白皙的脸颊。
“今天因为有摄制组跟着,就跑五公里。”他轻松地说。
笑容比旭日更夺目。
看完采访,体育白痴林栖穿起了积灰的跑鞋,戴上耳机出了门。
她总是跑不到五公里就觉得快要死了。
但是越菜越爱,跑死自己莫名其妙成了她的另一个爱好。
跑步时的背景音乐全是陆野的歌,横扫一切的电吉他,在耳机里只为她一个人喝彩。
那是比药还要管用的东西,没能让她跑成一个半马,却令她脱离了自我捆绑的怪圈。
终于,在某一次跑到大汗淋漓之后,林栖喘匀了气,径直走到林逾面前,告诉她自己打算报考音乐学院。
轻轻的一句话将沉重的枷锁凿出一道裂痕。
那是林栖生平第一次和某种宿命般的东西对抗,对立面并不是失望的林逾,而是脱轨的道路上,所有未知的凶险。
那有什么关系呢?
她现在随时仰头,都能看见星光。
和所有粉丝一样,林栖也有一个追星小号,小号只有零星的僵尸粉,不转发偶像的物料,不写小作文安利,倒像是自己的日记,心血来潮时,就写上一两句,有时是酸言酸语,有时是恶搞吐槽,有时连三餐吃了什么,代谢是否正常都往上写。
有时写的东西,连自己都觉得不堪入目,第二天就删了。
久而久之,干脆改名叫“泔水车”。
这会儿寝室里没人,她打开“泔水车”的页面,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写下:“若有心,亦可与神祇相遇见。”
陆野在维音修作曲后开始写歌,词曲包揽。
这是他的一句歌词,原话是“若有心,亦可与神祇相见吗?”
林栖改成了陈述句。
她经常这样做,小号里充斥着与陆野有关的事情,但是需要看第二眼才看得出来。
就像是某种摩丝密码,而接收方永久缺席。
所有的喜怒哀乐,冲动表白,用心隐喻,统统发向虚空。
点击完发送,呼吸才终于找到惯常的频率。
绝望坡满树的花香趁着微风潜进屋来,在鼻尖流转。
细细品闻,风里有令人微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