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密集的雨水冲散了夏季残留的余温,变成落在湿漉漉地面上边缘泛黄的梧桐树叶。
当学生开始在校服衬衫外面加上马甲背心或者针织衫时,意味着修学旅行将近了。
今年的修学旅行与往年没什么不同,计划三天两夜,地点在冲绳。
明明刚脱离酷暑,又要前往温暖的南方,去追赶夏天的尾巴。
对于一年中难得的活动,学生的期待值很高,至少我能听到不少女生约定了放学后去商场,买新的泳衣和防晒霜。
今天早晨气温低,我在外面加了一件灰色的毛线背心。
一年四季中我最喜欢的是秋天,但是神奈川靠海,无论什么季节空气中湿度都偏高,即使是秋天体感上也并不清爽。
话虽这么说,岛国其实大半的地域都靠海——我突然想到。
但是要说秋天我还是比较喜欢宫城的秋天,也可能是童年滤镜的缘故,我总觉得那边的天气更适宜我。
我不耐热,因此对于冲绳之旅并不期待。
轻度的紫外线过敏让我与海水浴无缘,倒是省了泳衣的价钱。
班会上确定了旅行期间的分组,我被划到了班长所在的组里。
这个安排深得我心。
我们班的班长是个温柔大气的女Beta,名字叫北条信乃。平日我们小小的违反规定会被她像流水一样放过,在老师面前则维持着公正严格的秩序者的姿态。
换句话说,她是个优秀的体面人。
我所在的班级没有我熟悉的网球部的部员,沉默寡言的我在班里存在感低,也没有会在这种活动时选择我作为同伴的人在。
而既然跟北条分到一组,我只需要做个紧紧扒着她的胳膊的小废物就可以了,这我在行。
出发的那天不巧碰上台风,虽然神奈川受到的波及范围不大,但机场广播里还是播报了延误的通知。
这对于满怀期待的学生来说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一片垂头丧气,遍地哀嚎中,我甚至期盼着修学旅行能就这么取消算了。
但不知怎的,台风突然消失了,面对这种稀奇事件大家却丝毫不觉得奇怪。
或者说他们都沉浸在能够旅行的喜悦中,已经注意不到这些了吧……
不管怎么说,飞机顺利起飞,成功抵达了冲绳。
甫一迈出机场,一阵不输于炎夏的热风扑面而来,露在衣服外的皮肤瞬间感受到滚烫的温度。
等坐上机场外的大巴,我已经对于这次的旅行不剩任何的期待了。
车子拉上一波波的学生,将我们送到了住宿的宾馆,让我们好安置行李。
午休过后下午可以各自按照小组计划行动,北条考虑到我不能接受长时间日光暴晒,做的共同计划表里没有海边游玩这一项。
真的,我都有点快要爱上她了。
下午我们要去当地一个比较有名的文化博物馆,据说是热门景点,很多学生都会选择那边。
冲绳是个多元文化融合的地区,和我自小生活的城市有很大的差别,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玻璃柜里展示的陶制器皿,不留神和一个陌生的少年发生了碰撞。
我的额头磕到了他的后背,手忙脚乱之下我想要扶着他站稳,他却条件反射地转过了身,于是我的手无法控制地抓住了他的脖子。
那是个年纪看上去比我大一些的男生,一头微微蓬松的浅蓝色卷发,像小动物幼年的绒毛。他的皮肤是男生中少见的白皙细腻,因此慌张的潮红在那张脸上也格外显眼。
“对、对不起!”
我回过神来马上弹开握在人家脖子上的手,弯下腰要向他行礼。可他不知为何也要向我鞠躬,于是两秒之后,我们两个有着无用的默契的傻子就双双捂着头,在人来人往的展厅里痛苦呻吟着。
“呆瓜(あほ),你在做什么呢?”
似曾相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睁开泛着泪花的眼睛,朦胧的视线里印出一个粉色的身影。
‘这人头上怎么插着两根棒棒糖啊?’
多童真的想法啊,我可能是被撞坏了脑子。揉掉眼角的泪花,终于看清来人的真面目。
“赤司君…?”
我不自觉喃喃道。
那名头上戴着奇怪装置的男生似是我看了一眼,对于我乱叫名字的行为没发表什么意见。
他的鼻子上架着一个绿色镜片的眼镜,藏在镜片后的目光黯淡无神,整个人普普通通,这么看起来和那位容色光华的赤司君又不相似了。
他语气平淡中透着暗藏的嫌弃,损了那个被我撞了两次的倒霉男生一通。
‘明明有声音,嘴巴却没有张开呢,这就是传说中的腹语吗?没想到能在这边碰上,冲绳真是卧虎藏龙啊!’
我暗暗感叹着,那名粉发少年不知为何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向我点了点头,拎着另外那个男生的后领子走了。
“岛田,没事吧?”
北条原本在一旁没有出声,等那两人走远后才上来摸了我的额头,她的手即使在炎热的天气也是微凉的,触感像温润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