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侯府大门一开,便能瞧见一封染着墨香的信函躺在府前。
他皆依着规矩,老老实实地奉去了侯爷的书房。
起初,慕昭以为只是那些京中闺秀知晓他那次同月姝瑶多说了几句话,故而效仿着给他递情信,和从前别无二致。
直至他一如既往要将这未拆的书信烧掉时,忽捏着信封,微微蹙起眉。
这不太对。
虽然时下民风开放,姑娘追求心仪的公子也是常有之事,但即便如此,婚配上依然讲究一个门当户对。
慕家有从龙之功,颇受皇恩荫庇,到他这一代,更可谓是钟鸣鼎食至极。
他自十二三岁便开始收女儿家的情信,自知少女心思各有不同,或多或少,或长或短,但皆会选用力所能及范围内最为华美的信笺,再熏上些淡淡女香。
然这书信用的却是再寻常不过的棉纸封,墨也算不得上佳,甚至连熏香都懒得。
在可成为他正妻的婚配范围内,根本不会出现这么穷困、这么不细致的姑娘。
慕昭眸光微顿,指尖捻了捻信函,打算拆了看看。
谁料这一看,慕昭的天塌了。
内里可称之为香艳至极的词句便这样堂而皇之地呈现在他眼前。
除却这些让他头皮发麻的情话,还有可以称之为不堪入目的举动,最为过分的是,若是他没看错,书信里的男子皆叫慕昭。
呵呵,好巧。
他也叫慕昭。
这简直是在造谣!
他一向自持,心思从不在这些风月之事上,甚至连图册和话本也不曾翻阅过。
没想到他第一次看这样的东西,看见的便是自己。
且故事里的姑娘每日都不一样,今日姓李,明日姓张,后日又姓高。
慕昭不得不去隐晦地问一问她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都没个结果。
既问不出,他为何不自己查?
总之,他绝不会纵容一个造谣他之人。
思及至此,年轻的男人已经冷静了不少。
“把前两日的纸团一同给我拿过来。”他吩咐凌川道。
皱皱巴巴的纸团被平摊在桌上,慕昭终于确认了这三封书信的笔迹出自同一人,还极可能是个女人。
字迹清婉,笔触细腻,线条柔和,落笔却又干净利落。
都说字如其人,单看这一手好字,也该是一个温和坚韧的性格,却为何会写这样的淫词艳事?
慕昭脑海里适时浮现出了城门前那道窈窕纤细的身影。
他对那姑娘的第一印象,可用一个“淡”字形容。
肤色瓷白,眉宇如同缭绕着薄烟的春山,在冷峭的初春里,仿若一朵一碰就碎的云。
可内里还不是满腹算计。
人本就不可貌相,那么以字取人和以貌取人又有何种分别?
慕昭在心中自嘲一番先前的狭隘,信手临摹了其中无关紧要的字,交给凌川道:“去各家书画铺子打听打听,看能不能知晓是何人的字迹。”
凌川是自幼跟在他身边儿的人,深得他的信任,办事自然十分靠谱,在天光隐入黑暗之前,便传回了消息。
“回禀侯爷,这些话本悉数出自一人之手,乃朝中月大人家的小庶女,月思朝。她平日在东市的一家书画铺子接私活。”
“月大人?”慕昭冷哼一声,“月姝瑶的妹妹?”
凌川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是户部那位月大人,而是翰林院侍读的月大人,是月姝瑶月小姐的叔父。”
“依着这层关系,那姑娘应是月小姐的堂妹。”
“说来也巧……她便是您回京那日,在城门前对您欲擒故纵的那位姑娘。”
慕昭挑了挑眉:“你也觉得她是在欲擒故纵吗?”
凌川从善如流道:“那是自然。若是她不思慕您,又怎会特意在那样的天气迎您回城?”
“既思慕您,那后来故意与您呛声,定是想引起您的注意!”
“还有这几日莫名其妙的书信,这若是传了出去,这这这日后她还如何嫁给旁人呀!”
“她八成是打定主意要嫁给您了!”
“那日月小姐不气反乐,应是受了她这位堂妹的嘱咐,见您问起这些书信,果真是上了心……看来这位姑娘的本事着实不一般,才短短几日,已经在您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了……”
一旁的凌川还在喋喋不休,慕昭的视线落向那叠皱皱巴巴的纸,心想这印象确实挺难磨灭的。
他这辈子怕都不会忘了有这么一位心机深沉的女子爱慕过他,为了追求他,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不仅能置自己的性命不顾,还能豁出去自己的闺中名声。
真是身前事身后名都不要了。
“你说她叫什么来着?”他冷不丁地问。
“月思朝。”
慕昭似不屑地轻笑一声,而后回味出什么不对。
“……思昭?”
“呵,没想到她竟思念痴迷本侯到这等地步,连闺名都满是爱慕。”
“明日随我走一趟,与她说清楚。”他不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