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熹抬眸,拿过她的酒盏,给她满上,看的出来,她喜欢这酒。
“阿雪,这是你今日第五次盯着我看了。”
“是吗?”尤辜雪阴阳怪气的回了一句,而后从腰部掏出五文钱,一枚一枚的放在桌上排开,“本官不白看,赏你的。”
“……”
余旧觉得,尤辜雪总有一种本事,那就是在燕熹的雷区上反复试探的能力,在余旧看来,她没有真正见识过燕熹的手段,所以才会对他无所畏惧。
就比如现在,明目张胆的把他的东家当成了供人赏玩的东西,可更让人惊讶的是,燕熹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点的怒意,他反而真的将钱一个个的捻起,放进了自己的腰间。
“记你一次。”
尤辜雪疑惑道:“什么?”
“日后是要还的。”
燕熹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反而让尤辜雪觉得头皮发麻,她怎么有一种不知不觉把自己卖了的感觉?
谢渁正好收拾完尤辜雪的东西,来万金阁要告诉她明早可以启程回去了,刚上楼推开门,就收到了命令。
“谢渁,你来的正好。”尤辜雪用眼神示意他,“你去给他安排个客栈住下,记住,务必护他周全,明日我们一起回庚禹城。”
谢渁苦着一张脸,忍不住哀嚎:“小姐,我才刚到这里,一口茶也没喝呢。”
也不知道女孩子家出行,怎么东西这么的多,他真是打包了一天才算完毕,累的哼哧哼哧的,一来又有活干?
还让不让人歇了?
尤辜雪也不废话,掏出一锭银子,扔给他,谢渁的抱怨声戛然而止,立刻义正严辞:“属下定当竭尽所能。”
燕熹看着主仆二人的互动,又开始不认同,可是终究没开口,因为他知道,开口了也没有用,尤辜雪会有一大堆的歪道理等着他,索性不说话。
等谢渁领着人出去后,雅间内就安静了下来,一时间无人说话,倒是静的让人有些受不了,良久,尤辜雪才开口:“这人又是你引过来的吧?”
燕熹佯装听不懂:“何以见得?”
“这件事和左相有关联,你又和他有仇,这些年私底下应当是查了他不少的底,这次突然间冒出来这么大的事,简直是在林言璋的脸上贴脸开大,而且,宋闻也说了,他因为要状告林言璋,根本出不了县城,这次不仅出县城,还平安的到达……”
尤辜雪越说越起劲,酒喝的有些懵,嘴巴一秃噜,把不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
她随即反应过来,赶紧住了嘴,余旧也因为她的话而站直了身子,不可置信,这层窗户纸,怎么她自己给捅破了?
尤辜雪眨巴眨巴眼睛,燕熹并不知道她查他背景的事情,眼下这种不打自招,岂不要命?
可是反观燕熹的神情,并没有生气,像是没听见,他很平静的问道:“司执大人进入刑部以来,破案的功绩可观,嫉恶如仇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无所畏惧?”
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来了,尤辜雪只觉得后脑勺有些疲惫,晕晕的,回答燕熹的话,反应慢了下来,却还是扯了扯嘴角:“你在激我?”
“此事不光牵连林言璋,更有魏家和科考的一众考官,确实复杂。”燕熹端起酒,垂眸看着杯中酒,语气里有些轻蔑,“你若是不敢,我许你退缩。”
没想到,尤辜雪却端起酒杯,坐到了他的身边,碰了一下他的酒杯,一口饮尽后,单手托腮,莹白的小脸上逐渐升起了酡红,语气也慵懒了很多。
“谁说我要退缩?咱们是盟友,要死一起死。”
酒壮怂人胆,尤辜雪将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肩上,半个身子倚着他,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拍了两下他的脸颊,没什么力道,可掌心触及面颊,还是有啪啪的声音。
“燕明夷,你记住,永远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把自己弄的一团糟,那不是在惩罚他们,是在惩罚你自己,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声音到后面也越来越小,燕熹面色如常,他垂眼看去,喝多的人已经瘫在桌上,睡的不省人事了,只是还咂巴着嘴,似乎对这酒有些意犹未尽。
是忘了提醒她,这酒喝着香,但后劲极大。
余旧素来波澜不惊的面孔上,惊的五官都放大了,尤辜雪在打脸他的东家?!
“东家……”
燕熹静静的注视着那醉的迷糊的人,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生平第一次被人打脸,可笑的是,他居然没有任何生气的感觉,反而觉得,那掌心触及脸颊的感觉,嫩滑馨香,味道似乎还萦绕在鼻尖。
原来掌心嫩如豆腐,是这个意思。
想起了什么,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拉开她的掌心,原先被烫的疤痕,已经淡了不少了,看来巫医阿珑的药很有用。
余旧别开脸,没法直视自家大人对一个姑娘家的手摸来摸去的,正想躲避出门时,燕熹突然间命令道:“余旧,你去备好马车,明日一早便回去。”
“是。”
待余旧也离开后,雅间内就算真的安静了下来,楼下的戏还在唱,咿咿呀呀的,伴随着人们的叫好声,此起彼伏,窗外的街道也正处于人声鼎沸的时间。
燕熹就这么一直品酒,也不知道为何,明明窗边的人声杂乱,楼下的戏声也很嘈杂,可是他的耳朵里,总能清晰的听见她的呼吸声,平稳又安静,就这种安静的相处环境,反而给他一种少有的舒心感。
直到桌上的几壶酒全部空了后,万金阁就到了该打烊的时候,街上的人也寥寥无几了。
他这才放下酒杯,拉过尤辜雪的胳膊,将人拦腰抱在怀里,出了雅间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