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没人在意她的在意。
酒水打湿衣裳,林媚珠怔怔望着腰间的荷包,恍惚间,她看到了好几个身影围着一个小娃娃在茅屋里团团转的场景,忽地破涕为笑:不,不,有人在意的。
她忽然好想和他们说说话,问问他们,当时自己是不是又哭又闹?闹腾着要找爹娘?
“没有哭也没有闹,一直乖乖的,很听话。”青年笑得和煦,朝怀中的小奶娃眨了眨眼,小娃娃笑得咯咯响,伸手摸他的脸。
“那就好那就好!娃他爹有事走开,我这又突然闹肚子。耽误先生赶路了!”中年妇人一路小跑,喘着气道。
青年缓声道:“无妨,我本也是等人的。”
妇人伸手在围腰上揩干手,快步走到摊架后,三两下以掌心压扁面团,取出擀面杖滚开面饼,道:“先生你再等等,我给你烙个面饼带着路上吃!你们读书人辛苦,要吃饱饭才有力气!”
说罢不等青年回答,对左右道:“这可是举人老爷,要上京赶考的!未来那可是要当大官儿的!”
左右商贩哇的一声,纷纷探出头来,点头作揖,道:“你这娃儿可是被举人老爷抱过的,以后有大出息哩!”
炉火将妇人面映得喜气洋洋,只听她道:“我和娃他爹大字不识一个,先生能不能帮娃儿起个名字?”
妇人将面饼翻了面,露出手背上细小的紫绀烫伤,以及大得有些变形的拇指关节。青年眼神略停了停,道:“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他抚了抚孩子发顶,“就叫孝谦可好?”
众商贩啧啧称叹,艳羡不已。
妇人连声道:“好好好!孝谦好,是个好名儿!谢先生赐名!”又从荷包里掏出数枚铜板,“先生不要嫌弃。”
这是为孩子起名的润笔费,算是不成文的规矩。青年没有推却,侧身为孩子理了理身上的小布袋。
妇人接连烙了三个面饼,用荷叶包好,看着孩子伸手去抓青年耳垂的瑱珠,喝了一声:“你这孩子!”
小娃娃吓了一跳,瘪嘴就要哭起来。青年手臂环上小小的身躯,手掌轻拍着他的肩背,抱着他轻轻晃动,娃娃嘴角很快便放平了。
妇人走出摊架,接过娃娃,笑道:“先生家里有小孩?”
“有个妹妹。”
他望着娃娃,眼神忽然染上哀伤,语气也变得很低落,“可是后来……她不见了。”
妇人看着他几乎要落泪的模样,正想安慰,又见青年眼神亮起欢欣的光来,“不过我已经知道她在哪儿了。”
“这次上京,就是为了找她的。”
妇人笑道:“那便祝你早日找到你的妹子,也祝你登科及第,当个大官儿!”
青年笑:“那便承您贵言。”
桥头上几名背着书箧的年青人朝四周张望,扬了扬手,朝一抹白色身影大声叫道:“初七你去哪儿了?”
初七不急不缓走近:“去买了些书。”
“哇好香!好烫!又有人给你送吃的了!”
一张白胖的脸率先将头拱入初七的书笈,幽怨道:“嫉妒死你了~初七~”
“周二你嫉妒什么,每次都你吃得最多!”
好几个人齐齐扒着书笈,初七不得不弯了腿减轻重量。
“话说,初七你早早退了房是不是怕掌柜又劝你做上门女婿?”
“好羡慕啊,初七每次住房都不用钱的。”
“别瞎说,初七每次都偷偷留了银子的……周二!你给初七留点!”
“张三你撒手!初七痩吃少点没事的!”
“城门快关了,我们走快些。”
“好。”
暮色渐浓,说话声变得细碎,虫鸣声逐渐明了。
隔着喧闹的蝉鸣声,晴儿侧耳贴近窗纸,没听到动静,难道是睡过去了?
即便隔着门窗,她还是能轻易嗅到满溢的酒气。晴儿不无担忧,她知道林媚珠应该被孙嬷嬷的做派勾起了伤心事,正踌躇着要不要再敲门时,忽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
沈长风大步走来,望着暗沉沉的院落,语气有些不满:“怎么回事?”
晴儿有胆子和泼妇干架,在他面前却不敢大声说话,退到一侧将白日的事情讲了,末了道:“姑娘将自己关在房里半日,只说想自己一个人待着,饭菜一点没用,黄酒倒是叫了两瓶……”
从来就没有能挡住沈长风的门,只见他抬脚一踹,巨大的“嘭”一声后,两扇门板摇摇欲坠。
浓郁酒香扑鼻而来,室内灯火昏暗,走了几步,沈长风踩中一柔软物什,拾起一看,是只洁白的罗袜。
晴儿正欲抬脚跟上,青松眼疾手快,将她扯着往边上带。
楠木地板上散落着酒盏酒杯,雕花轩窗大开着,月光泼洒进来,贵妃榻上的一双玉足泛着冷光。
沈长风眼神在那玲珑踝骨流连几番,慢慢走近,晃了晃案桌上的酒盏,已全然空了。
林媚珠闻得脚步声至,慢慢抬起头来,露出张醺然的脸,她的眼神有些困倦,眼尾鬓角大片的胭脂红。
沈长风蹙眉,正欲训斥,忽有一只素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月白袖子,“怎么……现在才来?”
见来人不语,林媚珠扯了扯袖子,语气带了焦急,细听似乎还有哭腔,“你怎么……现在才来?”
他应该觉得生气的,他的来去还轮不到一个妇人诘问,可他进宫不过两日,这妇人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他又觉得有些受用:“有事,走不开。”
听他回话,她忽然呜呜地哭了:“你骗我,你说很快回来的。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为什么现在才来?”
她这样子有些无理取闹,但沈长风依然没有动怒,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张合的樱辰口:“这不是回来了。”
许是觉得热,她将身上的外衫脱了搭在翘头案上,身上只穿着件樱桃红绣鸳鸯抱腰,下身一件半短的白色亵裤,她白得似要融入雪绸里。
没忍住,他手握上她滑腻的肩头,将她唇上半点胭脂吃了干净。
林媚珠吃痛,对上他的脸,恍然从梦中惊醒一样,眼泪簌簌地落下来:“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沈长风只当她是酒后胡话,将她零碎的絮絮尽数吞入腹中。
他拉着她手去摸他氵干湿的指尖,“昨日刚修的指甲,你觉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