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风调转方向,喊了声:“坐起来踩实马镫!夹紧马腹!”
话音未落,胯下骏马已赶至那失控马儿身侧,沈长风飞跃而下,一把扯住缰绳。坐在马背上的苏沁雪听见他那道声就忍不住了,见他来到眼泪就下来了,“长风……”
秦墨韵一听她哭了,更是放声大哭起来。
那马儿也越发恐慌,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
沈长风喊道:“撒手!”
众人早已是强弩之弓,听得这话纷纷撤了力道四下散去躲开马蹄践踏。
待得马蹄踏实了地面,沈长风一手牵着缰绳,三两步贴近,轻抚着马颈,指尖顺着鬃毛缓缓梳理,柔声道:“好了,安静些,没事了……”
马匹的呼吸渐渐平稳,终于安静下来,低头蹭了蹭他的肩膀。
苏沁雪下马时腿还是软的,沈长风伸出臂膀让她借力下马,而后又转身去抱秦墨韵,抬首时发现小臂上软若无骨的玉手还舍不得离去。
沈长风笑,与秦墨韵道:“这么多人看着呢,再哭就该被人笑了。”
那只手急急缩了回去。
秦墨韵被吓坏了,在沈长风怀里仍抽泣不断,“二叔叔,我真害怕死了!那匹马儿突然疯了一样,突然跳了起来。”
沈长风安慰她:“是因为马具勒得太紧了下人没发觉,起初它甩头刨地只是想缓解不适,但下人以为它闹脾气不肯走用力拉扯,它这才痛得受不了才要挣脱束缚。你看,笼头上的血都是新鲜的。”
秦墨韵赞道:“二叔叔,你懂得可真多!”
“今天幸好有你在。”
苏沁雪一直走在沈长风身侧,方才的惊慌一扫而空,望向他的眼神无比柔软缱绻。
“这没什么。”郁郁葱葱的树冠后道观的青黛飞檐已清晰可见,沈长风将秦墨韵交还一侧的仆妇,补了句,“泽远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
听到他提起丈夫,苏沁雪的瞳孔缩了缩。
秦衍很好,他性情温和,文采斐然,待人处事叫人挑不出错处,前途无可限量。旁人都讲她与秦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是她总觉得这样的生活缺了些什么,太过平淡,甚至有些死气沉沉。
沈长风和秦衍完全不同。他生来就备受瞩目,所到之处无不被人拥簇,他的心似乎永远躁动着,身上偾发着源源不断的生命力,那种肆无忌惮的激情让人无端着迷。
苏沁雪幽幽叹了口气:“他有时候就是太有想法了……跑那么远治理河道,他身子本就不好,还要这样折腾。我倒情愿他能像你一样……”
苏沁雪因为秦衍外出公务一事与他闹过不快,将他骂得离家出走。那日正值沈长风大婚,后来秦家派人来问,还是沈长风出去将人找回来的。
沈长风打断她:“泽远胸中有丘壑,想为百姓造福,圣上也对他赞誉有加,此去荷泽亦有其余好手协助,出不了差错,你不必太担心。”
苏沁雪听他打官腔,忍不住红了眼眶,“不过几月不见,你说话怎地这般生份了?你有了别人的好,就不记得我们的好了。”
沈长风浅笑着将缰绳递给小厮,道:“记得,改日泽远回了,我再登门拜访,好好聚一聚。”
苏沁雪声音低低的,只叫他一人听见,“沈渡,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沈长风狭长的眼睑眯了眯,似在细想,回道:“生气,上回你借银子给秦廷去颐景园赌钱,我帮他出气挨了一顿打,我还记着呢。”
苏沁雪还想再说,却见沈长风蹙紧了眉心,用手按了按腹部。
她上前问道:“怎么?哪里不舒服?”
离道观越近,空气中焚烧香烛的气味愈浓,细看似乎还能看见道观上方缥缈的青烟,沈长风本来就觉得胃疼,吸了几口这烟气倒觉得胃部又开始翻滚了,不由扶着树杆干呕起来。
“无妨。酒喝多了而已。”
苏沁雪递上张帕子,轻声道:“快擦擦汗。”没留意脚下,她被盘根错节的树根绊了下。
沈长风没接,下意识扶住了她,待她稳住后马上松手,辞别道:“我就不上去讨骂了。”
苏沁雪忽然抬头望着山上某个点,目光忽地变得悠远,咬唇道:“我们这样,弟妹看到了不会乱想吧?”
道观前的月老树巍然矗立,树杆上的红丝带随风舞动着。
树上小小一个人,正握着根红绸往山道望来。
沈长风循着苏沁雪的视线望去,正好与林媚珠的目光撞到了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