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相楠回到恭廉殿时,已经不清楚是不是到了第二天。
反正闲来无事,于是乎他开始研究起通向地下的圆台。
与平时日日相见的圆台无二,沈相楠的腰越来越弯,干脆整个身子趴到地面上,恨不得把眼睛融进去,愣是发现不出一丝可疑的地方。
还是说有什么机关可以触发?
沈相楠拿起火折子,耐心地把烛盏所有的点燃顺序都试了一遍,居然消磨掉足足一整日。
依然无事发生。
“完全没反应啊?”
沈相楠觉得自己有些魔怔,双手用力抹了一把脸,拿起早已放凉的番薯随口一啃,认真回忆起这几天的经历。
想不魔怔都难。
沈相楠四仰八叉的躺在恭廉殿的殿上,望着天花板华丽的装饰发呆。
入宫这么久,他的前方一如从前,茫然一片白。
“文乐为也不告诉我要怎么找他,难不成只能他找我?我想找也找不着他?”沈相楠自言自语起来,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沈相楠在乱七八糟的思绪里打起瞌睡,第二天,他是被殿门开启的声音吵醒的。
沈相楠躺在地上,刚睁开眼就看见谢宁之从殿门处向他走来。
沈相楠睡眼朦胧,没看清谢宁之皱起的眉。
“地上凉,怎么躺在这里就睡?”
沈相楠显然是还没睡醒,胡乱点头,也不知听清了没。
两名内官伺候沈相楠简单洗漱后,沈相楠方才清醒了些,他的目光略过谢宁之,盯着谢宁之身后的一名内官。
那名内官双手端着承盘,承盘之上用步严严实实遮盖着什么,看着像是盒状的东西。
“先生……”沈相楠猜到,那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谢宁之不卖关子,甚至不屑委婉:“傅立鸿死了。”
“什么?”沈相楠瞳孔骤缩,脑中炸出一片空白。
“你进恭廉殿的那晚,傅英自尽了。”
谢宁之:“她在墙上用血写下傅立鸿的名字,只是没等大理寺问话,崔二公子只身提一把剑杀进傅家,割下了傅立鸿的头颅。”
沈相楠脑子发胀,面色开始僵硬起来:“所以这是……”
他伸手指向内官端着的东西,并起的两指微乎其微发起颤。
“唐梧念让我带给你,你自己考虑要不要看。”谢宁之说。
沈相楠呼吸急促,默然几许,他缓缓步向那名内官,抬手时指尖略微发颤。
像是下定决心,沈相楠掀开盖在木盒上的布,将盖子轻拿起来。
前几日在奉洁堂极力争辩的傅立鸿,此时就这样躺在小小一方木盒,就像那日竹舍门前……
沈相楠闻到血腥气,迅速盖上盖子,回头止不住干呕起来,生理性的呕吐让他的泪水横流。
他想过很多次,傅立鸿因果得报的那一日,自己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是欣喜若狂,是泣不成声,是能告慰父母在天之灵大仇终报,是给荒郊花树下长眠着的竹笑一个交代。
如今他的头颅悄悄躺在那个小小木盒里,沈相楠只觉得他不该就这样死去,他不该就这样死去……
或许他应该欢喜,为何此时眉目不展?
谢宁之示意那名内官退出去。
“陛下怎么说……”沈相楠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谢宁之:“粮仓案重审,傅国宫被褫夺封号,傅家抄家不问斩,崔二如今还在大理寺,陛下还没有什么决策,短短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傅英……明明还有几月就要出嫁了。”沈相楠擦干脸上的泪水,“她为什么在奉洁堂上不指认傅立鸿?为什么非要这样做?”
“沈相楠,闹到奉洁堂上撼动不了傅家的根基,甚至会引来傅家对你和傅英的报复,恭廉殿能护住你,崔家不一定能护住傅英。”
谢宁之语重心长:“哪怕粮仓案重审,傅立鸿也不会因此丢掉性命,你要傅立鸿偿命,傅英也是一样的。”
她最后选择赌一把,以命换傅立鸿不见天日。
沈相楠垂头茫然盯着脚下的圆台出神片刻,他想起文乐为说会送他一份礼。
傅英的死会否与雀宫有关?这份礼难道是傅立鸿的命?
“先生,恭廉殿最近是否有收到雀宫的来信?”沈相楠颤着声问。
“历来恭廉殿和雀宫的联系只有恭廉殿首座才能接触,关于雀宫的消息,你需要去问唐梧念。”谢宁之回答。
沈相楠不清楚文乐为说的能让傅家倒台的证据是什么,如果那一只麻雀没有飞到唐梧念手上,而是飞到傅英的手上,或许间接导致了傅英自尽?
他不想要这样的结果,哪怕傅家如今的下场是他所期已久,他也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以命换命,他和傅家草芥人命的做派有何不同?
沈相楠大口呼吸着,想冲淡刚才闻到的血腥气。
他看向自己颤动的指尖,其实没有沾染到血迹,沈相楠莫名看着着实刺眼。
“先生,我有点累。”沈相楠对谢宁之说。
“想去哪里,我陪你。”谢宁之问他。
“我想回竹舍了。”沈相楠语气间尽显疲倦。
“好,我们回去。”
三日前,夜天无月,风急云低。
黑夜如帷之下,傅英在卧房看向铜镜之中的自己。
她小心翼翼捻起一张朱砂纸,轻轻一抿,桌上摆满琳琅满目的头饰。
她认真拿起每一支翻看,怎么样也找不到最满意的一支。
傅英起身从卧床下找到小小的木盒,那里面静静躺着一支傅与赠她的金钗。
“我就要那个!我就要那个!”傅英抓住傅与的胳膊死活不放,在首饰铺前赖着不走。
“你小女孩家家的要这么俗气的钗子作什么啊?这怎么看都不好看啊?给娘都嫌老气!”傅与用力想把傅英的手扒下去,傅英直接对着傅与的胳膊就是一口。
“祖宗!你是属狗的吗?我给你买!我给你买!松口!松口啊!”傅与妥协了,欲哭无泪地喊着。
小姑娘如愿以偿得到了首饰铺最闪耀的金钗。
“我买来给你当嫁妆的啊。”傅与瞧着小姑娘这么爱不释手的样子,嬉笑说:“你不会是想嫁人了才缠着我给你买这钗子吧。”
傅英听见他这么说,脸上泛起一阵羞涩,别别扭扭地说:“才……才不是呢!你别胡说八道!”
见傅英这副模样,八成是被傅与说中了,“不会吧!你才和崔家那小子认识多久你就想着要把自己嫁了?你有多少出息啊傅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