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萤的笑意僵在了唇边,这个动作在她看来几乎是一个暗示。她沉浸在看到美景的欣喜和梁灼温柔的错觉里,几乎忘记了上次在电话里梁灼说过,这次见面,他要告诉她代价是什么。
如果眼前漫天的萤火虫是惊喜的一部分,那么吻好像理所当然也应该是代价的一部分。
她抬着头,有些不安地跟梁灼对视。
出乎越萤意料,梁灼收回了手,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走得离她近了一些,几乎要把她拢进怀里。
透过夏装轻薄的衣料,热意从梁灼的胸前熨帖到越萤的后背上,微凉的触感和无法忽视的一点重量随之落在她颈间。
越萤低下头去看,是一条项链,挂坠被精心制作成萤火虫的模样,腹部是一整颗橙色的钻石。
梁灼低头扣好项链的卡扣,摸了摸越萤的头:“这也是一部分。”
钻石的复杂切面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在这样昏暗的地方都都没折损它的美,流光溢彩的漂亮。
对越萤来说过于沉重的美丽。
越萤低头看了一会儿,抬头问梁灼:“那3500万美元,拍到的真的是瓷器吗?”
“这么快就猜到。”
梁灼按着越萤的肩膀,把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又摸了摸她的脸:“这是你第一次出价选择的东西,做成一个橙色萤火虫送给你。”
他低头看着越萤锁骨下方的项链。
越萤很白,皮肤很薄,几乎能看到皮肤下面很细的蓝紫色静脉,橙色的钻石稍微冲淡了一点她身上清冷的感觉。
梁灼伸手拨弄了一下钻石,不可避免的触碰到了越萤锁骨处的皮肤。
一触即分。
莫名的,梁灼觉得指尖有些痒。
他问:“喜欢吗?”
越萤冲他笑了笑,没有回答,梁灼也不再追问,似乎也不是很在意回答。他只是又牵起她的手,走最后一段山路。
山顶凉风习习,夜空中的星星似乎也比平时更亮几分,观景台上站了几个举着相机正在拍照的人,正在拍山顶俯瞰到的港岛夜景。
越萤从没有从高处、从这样的角度俯瞰这座陌生的城市。
这是整座城市乃至整个亚洲的金融中心,远处密集林立的摩天大楼灯火璀璨,彻夜不熄,光线顺着玻璃幕墙倾泻而下,与车灯和街道行路灯组成流动的霓虹灯带交织相缠,血管网一样向着整个港城铺陈,闪烁的灯光像一颗颗跳动的心脏,带着生生不息的活力,和无尽的欲望。
一个璀璨、繁华、忙碌而迷人的世界在她面前掀开面纱。
梁灼站在越萤身旁,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开口:“漂亮吗?”
“嗯,”越萤诚实地点点头,此前她从来没有真正生出过想要融入这里的心情,也因此从来没有心情近距离欣赏这座城市的美丽。
但是今晚,站在这个高处,突然不可避免地会有想要靠近它的冲动,去触摸这座城市,去理解它的脉动。
当然,当然那只是被激素短暂支配的即时冲动。这座城市再大再繁华,也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微冷的风吹到她脸上,越萤冷静地想。
梁灼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难得的柔和:“许多年前,你的妈妈可能也和你站在同样的地方。”
越萤一愣,转头看向他:“什么意思?”
“先说一声抱歉,我查过你父母之前的事情,”梁灼的目光投向远方,似乎在凝视那片灯火中的某个角落,“你的母亲,在你父……在程誉升和钟韵仪结婚的前一年,也是你出生的前一年,来过港城。”
“她在大学的论坛里简短记录过这次出行,放过一张像素不高的相片。但是时间隔太久,城市风貌几经变化,我不能百分百确定,不过大概率是在这里拍的。”
梁灼递给越萤一张照片,如他所言的像素不高。年轻的越清茹站在镜头前,视线没有直视镜头,而是看着镜头后的人。
她的身后,是越萤出生前的香港,那时中环的灯光还没有现在亮,却也照亮了越清茹脸上腼腆而甜蜜的笑。
她在看谁,是彼时同样年轻的程誉升吗?
越萤内心微微震动。
她的视线从照片上移开,落在远处的海面上,那些星星点点的灯光倒映在水面,随着微风轻轻闪烁,游轮驶过,碾碎了灯光在海面上的倒影,仿佛一切都跟着水面的晃动变得模糊。
“我不知道,”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要被风吹散掉,“她为什么要来这里,他们发生过什么,没有人告诉过我。”
梁灼转头,看着她那一刻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即使现在她就站在自己身边,也好像在很远的地方。
他总觉得程月萤就像一团雾气一样,缥缈的,抓不住的一团雾气。
“你跟她到过同样的地方,看过同样的景象。”
梁灼轻声说:“我知道你不是自己愿意来这里的,虽然一个人走过很多夜路,但是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也还是会害怕吧。”
越萤转过头看着梁灼,他在自己面前总是习惯性带着笑意,散漫的笑也好,不知道被自己哪句话逗笑也好,总是透着一股满不在乎的玩世不恭。
但是梁灼现在没有笑,神色很认真,眼神专注地看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远处灯光的反射在他面庞上,越萤甚至错觉梁灼的脸有些红。
“现在知道妈妈也在这座城市短暂生活过,会觉得和它多少有了一些联结吗?会好一些吗?”
“我希望至少有一些,我希望你对港岛的印象至少有一部分是快乐的。”
梁灼伸手把越萤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在耳后,很淡地笑了一下:“程月萤,你的十八岁到来了,生日快乐。”
四周静寂,越萤看着梁灼的笑,心下轰然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