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误会。”梁灼的眼神落在她肩侧的耳饰上,语气慢条斯理,“反应那么大,我是碰到你哪根神经了?”
程月萤的手缓缓握紧:“我只是觉得不合适。”
“那你以前怎么不觉得?”梁灼靠在椅背上,语气里是几分似笑非笑的锋利。
程月萤终于抬眼,语气冷下来:“我们现在在会议室,梁总。”
“生气了么?你怕别人听见?”梁灼低声道,声音里有几分暧昧的笑意。
一瞬间,程月萤的喉咙像被什么梗住了。
她低下头说:“如果您还是为了项目——”
“程月萤,抬头,看着我说。”梁灼收了笑,沉声道,“你明明很生气。”
程月萤抬起头直视着梁灼,“对,我是在生气。”
没有人面对这种尖锐的恶意能忍住情绪,不是吗?
“现在是你真实的情绪吗?”梁灼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里,“因为生气,所以会用尖锐的话反击,这才是正常的,就像你反击那几个垃圾一样。”
梁灼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像在审视,又像在极力压抑某种冲动。他的手指无声地握紧,骨节微白,“但是在我面前,哪怕这种我故意激怒你的时候,你都只会顾左右而言他,拿工作说事,你不烦我都烦了。”
程月萤没有回话,指尖紧紧扣住掌心。
“你是我见过最会伪装的人,”梁灼说,“但你偏偏有很多破绽。”
“这次见面,我才发现你不开心时爱咬吸管,心虚时视线会四处乱转,愧疚时会找各种蹩脚的借口补偿,”他顿住,嗓音低了些,像压着怒火和痛意,“但在我面前——偏偏在我面前,这些都不会出现。我拥有的程月萤,哪一部分是真实的,哪一部分是虚构的,我不知道。”
“你就这么烦我吗?”梁灼盯着她,“在我面前,连暴露出一点真实的自我都不愿意?”
程月萤指尖一抖,会议桌下她攥紧的那只手微微发凉。
“那你要怎么样,”她看似冷静地开口,声音里却有些被逼到角落的慌不择路:“如果我告诉你,你爱……你喜欢的那个程月萤是100%虚构的,是假装出来的,你就会放手吗?”
“真实的我就是一个虚伪的、工于心计的人,想让我把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你、完全依赖你、爱你的人还给你,我也做不到。”
梁灼猛然站了起来,办公椅在地毯上拖动,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他俯身靠近会议桌对面的程月萤,身形压迫感十足,嗓音却低得像一声冷笑:“满心满眼都是我、完全依赖我。”
梁灼语速很慢地重复这几个字,“呵,爱我。”
程月萤的指节收紧,脸色几不可察地变了变。
她想转移视线,却被梁灼毫不退让地锁住目光:“那个你口中满心满眼都是我、完全依赖我、爱你的人,你为什么不承认她是你的一部分。”
“我凭什么要承认?”程月萤逼自己保持冷静,“就因为你喜欢听?”
梁灼不说话,只慢慢朝她走过来。
程月萤下意识站起,椅子在地面划出一声尖锐的响。她后退一步,被会议桌挡住去路,背脊撞上冰凉的玻璃窗,动作僵硬。
梁灼站定在她面前,两人之间只剩不到一臂的距离。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工于心计,不在乎你是不是装的,但你不能连承认‘曾经动心’都不肯。”
空气仿佛被抽空。
程月萤呼吸有些不稳,声音却依旧冷静:“你要的答案有什么意义?”
“我只是想听你亲口说。”
他停顿了一下,“至少曾经有一刻,我碰到过你的真心,不是在骗我。”
程月萤心口微震。
这个人,一向骄傲张扬、不屑讨好别人的人,居然在此刻低声下气地问她一个原本他早该否定的问题。
她闭了闭眼,嗓音有些发涩:“如果我说‘有’,你就会原谅我骗你、利用你?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吗?”
梁灼目光沉沉,没有说话。
程月萤突然笑了。
“那你真是傻,”她轻声说,睫毛投下阴影,“梁灼,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可在感情里,却成了最蠢的。”
“我是蠢。”梁灼点头,“我蠢到把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笑、每一滴眼泪都当真。”
“蠢到以为你只是怕,不是不爱。”
“蠢到你就算现在说一句‘我从没动过心’,我也还想再问一句——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说得慢极了,一字一句都像是自剜。
是的,我就是从来没有动过心。
都是在骗你的。
明明话就在嘴边,可是程月萤看着梁灼近在咫尺的、近乎悲哀的执拗眼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