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愿耳尖发烫地抵住对方胸膛,却瞥见飞檐下平华侯府的朱漆大门已近在眼前,守门侍卫的惊呼声里,他认命地将脸埋进宋敛衣襟里。
可他袖中手指却悄悄蜷起。
寒毒蛰伏在骨髓深处的刺痛骗不了人,宋敛襟前被自己攥皱的织锦也骗不了人。
贺愿忽然想起云晚寒泛红的眼眶。
若叫那小医仙知晓,连他冒着鹅毛飞雪寻来的药都镇不住他骨髓里的寒潮,怕是又要抱着银针匣子和阿娘牌位哭湿三卷医书。
这般想着,贺愿在宋敛怀中低低的笑了起来,震得胸腔在后者臂弯里发颤。
“经脉都冻成冰河了,倒还笑得出来?”
宋敛掌心贴着怀中人腰侧要穴,内力如春蚕吐丝般细细渡去。
却见贺愿苍白脖颈后仰,濡湿的碎发正扫过他襟前螭纹。
他仰起的视线扫过床帐上坠着的白玉禁步,这可不是前几日客房里的物件。
后脑刚碰到寒玉枕,宋敛已抖开被子压住他膝头:“我的床榻,比不得你惯睡的销金窟?”
“你的寒玉枕硌得人头疼”
贺愿故意用染血的袖口去蹭浮光锦被面,却在瞥见宋敛骤然绷紧的下颌线时僵住动作。
面前身影倏然逼近,带着沉水香的手指捏住染血衣带:“侯府不缺洗衣婢,倒是你……”
冰凉的指尖擦过锁骨,惊起一片战栗:“这副残躯还能经得起几次折腾?”
贺愿的调笑凝在舌尖。
冷汗正顺着尾椎游成冰蛇,他咬住下唇往锦衾里缩,却撞进早有预谋的软枕阵中。
宋敛拧绞热巾的指节发白,帕子覆上他额角时,眼瞧着要擦出三分惩戒的力道,可落下的手又轻如鹅毛。
窗外脚步声急促而来,他们谁都没提那截被贺愿悄悄攥皱的玄色衣摆。
楚州收回探脉的两指,香炉腾起的青烟在他眉间打了个旋:“药方无错,错在这副残躯……”
老者抬眼时银须无风自动:“盛不下滔天江河”
言外之意,是因为贺愿的内力太强了。
宋敛抱臂倚在雕花床柱上,漏出一声嗤笑:“贺公子瞒的实在辛苦”
楚州听清宋敛对贺愿的称呼,苍老的手覆上少年突跳的脉搏。
“你是月儿的孩子”
疑问的语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年迈的医者眼间泛出涟漪,眼神死死的钉在贺愿脸上。
“是了,你与你父亲生的实在相像”
他摩挲着贺愿的手背,又问道:“你母亲可还好?”
“母亲前些年已经去了”贺愿撑着坐起了身,眼神询问宋敛,面前人的身份。
“这位是楚老先生,云姨的授业恩师……”
楚州摆了摆手,握住了贺愿的手。
“我见你静脉里似乎有用过大血的痕迹,可是在城外的花田里采摘的?”
坏了。
贺愿想道:光顾着采药,忘了问是否有主了。
他思忖片刻开口:“正是”
楚州抚着胡须,豁然开朗:“我说下了场大雪,地里的药怎么少了一半”
贺愿耳尖倏地烧起来,耳边还宋敛喉间压抑的闷笑。
“这药的剂量把控的极好”楚州话头一转:“你可是承了你母亲的衣钵?”
“您老圣明”宋敛俯下身,腰间银链哗哗作响:“阿愿怕是连冬虫夏草都认不清,承衣钵的,应当是他弟弟”
“双生胎?”楚州惊讶道。
“不是不是”贺愿急急辩解,腕间白玉蚕丝无声缠上宋敛命门:“是我母亲捡来的孩子”
“奥——”楚州低着头未曾开口。
“楚老爷子”宋敛再次开口:“我跟你说,他那个弟弟的医术可是一绝,一会儿你就可以去贺府瞅瞅你的徒孙”
“至于我徒弟……”他坐在床边把贺愿按回被窝:“他得休养生息,不然断了我的香火怎么办”
“少来”楚州瞪他一眼,眼底却浮现出笑意:“你这混小子和这小家伙相认不过半个多月,他身上的武功和你不相上下,怎么可能是你徒弟”
这次轮到贺愿憋笑了。
宋敛摊开手,开始耍无赖:“楚老,话不能这么说,我好歹是当初云姨指腹为契给贺愿找的师父,虽然没有教过他任何东西,但又不代表以后不会教”
贺愿的手从宋敛身后探出来。
“楚老先生,您别听他胡言乱语”贺愿眼中泛起温柔:“晚寒最擅制药,连阿娘都夸他有天赋”
“您要是实在想念阿娘,不如改日去贺府看看”
楚州捋着胡须:“看来老夫要见见这个让月儿都夸有天赋的孩儿”
苍老目光掠过宋敛按在少年命门的手:“至于你……若再纵着他强开经脉……”
药箱被他重重合上:“老朽不介意让平华侯绝后”
寒风卷着最后半句警告撞上门扉,宋敛低头看着腕间缠绕上的白玉蚕丝,突然笑出声:“楚老爷子倒是比云姨当年还凶三分”
他突然俯身,温热的吐息拂过贺愿耳际:“听见了?师父这就教你如何用内力温养经脉……”
他指尖勾住少年散落的衣带,在贺愿暴怒的呵斥声中大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