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组终于完成,张露水走到旁边,静静观察着他们。
一位妇人满脸愁苦,与她怀里孩子的天真懵懂形成鲜明对比。
“我的孩子很乖,每次我抱他他都会笑,他这么爱我,我却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承受苦难。我每天都在害怕,怕保护不好他……”
说着说着,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把脸埋进襁褓放声哭泣。
另外一边,一个老人声音颤抖,带着无尽的哀伤:
“我种的小麦本来要丰收了,却被炮弹全部炸毁。粮食有什么错呢?那么好的粮食,为什么要把它们毁掉!粮食总是有用的呀!”
他想起多年前那场饿死了许多人的饥荒,激动地捶打着地面,浑浊的眼中盈满泪水。
无数的话语、哭泣与叹息交织在一起,但这混乱之中却有一种温暖在流淌。
人们的眼神不再呆滞,而是带着共鸣在彼此间传递,他们互相依靠,互相倾诉,在这里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港湾,让压抑已久的情绪决堤而出。
下一个环节,张露水带领人们做呼吸和肌肉的放松练习。告诉他们在负面情绪已经无法控制的情况下,逼自己“不能想这些”只会产生反效果。
此时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在身体感受上,想象气流在身体里的游走和各处肌肉的紧绷与放松,缓解身心的应激状态。
她站回到演说位,人们在下面仰望她,一切看上去似乎没有变化。但她能感觉到,比起之前孤立且低落的状态,现在的他们已经是一个集体了。
“我们的第一次心理活动马上就要结束了,有谁想分享一下现在的感受吗?”
人们不再沉默,纷纷举起了手。
“住进避难所的第一晚,半夜不知道谁在哭,大家听了心情都很不好,所以我们约定不能表现出坏心情以免影响别人。
但现在我们终于明白情绪堵在心里其实没有用,虽然还是不知道战争何时结束,但是说出来真的舒服多了。”
“今天我终于知道,原来我所有的心情都有人能理解,这份难受原来可以大家一起分担。”
“我们几个都不是本地人,走了很远的路住进避难所也是独来独往,是刚才分组的时候我们才临时凑在一起,现在我们已经成为了朋友,在恢复正常生活之前都会结伴生活。”
有人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她直视着那些流泪的眼睛,感觉自己的鼻子也酸酸的。
“这些无法控制的事情带给我们太强烈的恐惧和悲伤,在这些情绪面前我们会觉得自己变得很小很小,随时都会被它们吞没。
但现在我相信大家已经发现,只要我们聚成的集体比它们更大,它们就不能拿我们怎么样了。
请大家记住这种相互支持的感觉,在每一次心里难过时,带着这份温暖好好生活下去。”
活动结束刚好到饭点,张露水吃得很香,吃完离开时却被宋青原拦住,说有事和她说。
“我好困,现在只想睡个长觉,等我休息好了再说吧。”
“嗯,你也辛苦了。”他眼神闪了闪,有些低落。
他的睫毛又长又密,只是平时藏在眉骨下很难注意到,只有像现在这种垂着眼且灯光直射的时候才特别明显,突如其来的柔软让他整个人的气质都矛盾起来。
“别着急。”
“嗯?”
“我的意思是,宋青原,我们别着急。”她笑得明艳又动人,他根本移不开眼,只知道傻傻点头。
张露水回房洗完澡,心满意足地钻进被窝。
她已经不是一有愿望就必须得到满足的小孩子,今天她已经吃了一颗糖,另外一颗想改天再吃。
这一晚月色皎洁,她睡得很好。
避难所里的人们也带着对未来的期待,早早进入梦乡。
半夜,有人突然惊醒,发现自己浑身冷汗。他环顾四周,还好没有吵醒大家。
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做关于空袭的噩梦,明明之前都没有。
避难所另一边,睡不着的孩子和妈妈说悄悄话。
“妈妈,我觉得张医生有些话说得不对。”
妇人脸色一变,马上坐起来,把孩子拉到屋外。
“张医生怎么会不对呢?人家对我们这么好,我们要学会感恩。”
“可你不是教我做人要诚实吗?”
“这件事不一样,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人家知道了会难过的,听到没有?”
“好吧妈妈,我记住了,我再也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