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说话很直,她很难为情,耳根都红了。
“我教你吧,你先换个细一点的线。”
“为什么要换?颜色不是挺对的吗?”
“线太粗缝出来会很显眼的,”说话的人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捆线比对着给她看,“这个就和是不是和织布的差不多粗了,你等会试试就知道了。”
“而且这个地方烂得太大,直接缝上就皱成一团了,建议你直接打补丁。”
有人直接装了满满一盒碎布过来,有人帮她挑选颜色材质相近的布料,有人告诉她拼接口要朝里,有人教她更隐形的针法……
最后撕烂的地方被一朵小花补上,她从没想过自己能把针线活做得这么好。
今天之后,还会有人议论她是男人婆吗?
她不知道,但就算有也没关系,她已经确认这些善意都是真的。
见大家都缝得差不多了,张露水说工具箱里还有一些珠子亮片之类的小配饰,她们可以自由装饰自己的作品。
显然她们都很喜欢这场活动,少数几个没缝完的也加快了手下的动作,想快些参与到大家的谈笑讨论中。
这时,张露水注意到角落那个既没在缝也没和别人聊天的年轻女人,还以为她是不会针线在犯难。
走近一看,她桌上摆着一个小巧的布包。
米色和浅蓝的搭配清新素雅,细密整齐的针脚将两块布完美融合在一起,连束口的棕色布条也被她包了边,仔细看上面还有她绣的小叶子。
“这是……你刚才做的吗?”虽然答案十分明显,但它的精巧程度让张露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是的,怎么了吗?”面容清秀的女人带着几分惶恐回话。
“天哪,你的手艺也太棒了吧!说是机器做的我都信!”张露水小心地拿起布包欣赏,又发现更多细节。
“不、不,张医生,千万别这么说。”她慌忙摆着手拒绝。
“为什么不能说?你就是做得很好呀!”张露水觉得奇怪,把旁边的椅子挪到她身边坐下。
“真的吗?”她谨慎地与张露水对视,想知道这位医生是不是出于礼貌随口恭维,“可是我老公说我什么都干不好,叫我好好在家里带孩子别出门。”
这是什么话?张露水眉头一皱,站起来大声对众人说:
“大家过来看看,这个布包缝得怎么样?”
即使是对针线活十分熟练的妇人们也都交口称赞,还有人问她是不是拿自己的东西和她们开玩笑,不然场上谁能有这么好的手艺。
于是张露水顺势说:“这个布包的作者不是很自信,让我们给她一些鼓励吧。”
“战争结束后,你可以做一名裁缝。”
“你可以把你的手工制品卖到加德里去,听说那里的有钱人很喜欢这些。”
“我从前以为自己针线活很好,今天看到你我才真的服气了。”
习惯被贬低的女人突然获得这么多善意,不知所措地抹起眼泪。大家纷纷上前拥抱她,把鼓励和安慰通过体温传递。
共情能力很强的张露水几乎也要感动落泪,余光却突然看到一身黑衣的西岛诚还在那里优雅看书。
所有情绪瞬间缩回杏仁核,她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完了完了,刚才太投入,居然把大神冷落了这么久!
带着“他以后还会不会来帮忙”的担心,她拍了拍手,大声对人们说:
“等会结束大家先不要急着走,这位是精神科专家西岛诚医生。如果你们有负面情绪影响正常生活的情况,可以向他问诊,他会为你们针对性开出缓解情绪的药物。”
“只要心里不舒服就可以吃药吗?那是吃药好还是做心理疏导好呢?”旁边的人问她。
西岛诚听见了这个问题,向众人简单解释精神科和心理科的区别,以及吃药的原理和对应情况。
人们想着吃药就能开心起来也不错,于是在他桌前排起了长队,他也一一开出对应的药。
宋青原搬完纸箱,回到办公室总觉得心里搁着什么事。过了很久他终于想起,他搬完纸箱还应该回去帮她拿疏导记录表。
他在疏导室书架上找到她的表,拿出来时带掉了旁边的草稿本。
不认识的字迹和他烂熟于心的字迹纠缠在一起,那样的陌生让他感到刺眼。
它们传递的信息量不多,扫两眼就能看完,但已经足够让他皱起眉头。
看诊的时候传纸条,西岛诚想干嘛?
他的心到底有没有放在工作上?
会议室里排队取药的人群渐渐散去,只有几个还在收拾东西。
于是张露水靠近西岛诚,超级小声地问:“她们吃药不用先做什么体检吗?”
本来不敢质疑他的权威,但这么多人他都是问两句就开了药,她实在有些不放心。
“没事,都是维生素。”他平静地把药箱合起。
“啊?”
“据我的面诊经验,场上应该没有需要通过药物控制情绪的患者。”
“那你还给她们开?”
“给予积极的心理暗示,不是你们心理治疗常用的方法吗?”
“哦~没看出来,你这么正经的人也玩小心机。”
“请注意你的用词。”
站在门口的宋青原把这一幕完整看在眼里。
他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身体靠得那么近,谈话内容已经不重要了。
于是他把她要的东西放在门口的桌子上,面无表情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