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到了什么?”张露水捕捉到法蒂玛眉头微皱的瞬间,马上问。
“我觉得……他们在心里嘲笑我。”
“你认为谁最有可能嘲笑你,请告诉我他的名字。”
对法蒂玛的学生们,张露水完全有信心。
如果他们是一群没有同理心的熊孩子,“重回工作岗位”就不会成为她灰暗日子里的精神支柱。
能让法蒂玛这么上心的孩子们,对待老师的残疾或许会有陌生和惊慌,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嘲笑。
这一点法蒂玛本人肯定更清楚。
果然,法蒂玛想了很久,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我不知道谁会嘲笑我,或许他们都不会。”
“就连班上最调皮的孩子都不会吗?”
“不会,”法蒂玛坚定地说,“班上最调皮的孩子叫加曼,经常惹我生气,但每次我批改作业辛苦时,他也是发自内心在关心我。”
在张露水的进一步引导下,孩子们在法蒂玛拐杖上贴满了写着自己名字的小花,说他们要齐心协力保护老师。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你讲课时有孩子在下面嘻嘻哈哈,而你却不能像以前那样快速走下去制止他们,你要怎么办?”
“我会用力敲讲台,告诉他们再吵就用这根拐杖打他们的屁股!”法蒂玛毫不介意地拿自己开了个玩笑。
法蒂玛再次睁开眼睛时,里面已经没有丝毫的迟疑犹豫。
明朗、自信、勇敢,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在这之前她幻想出很多敌意,直到张露水领着她在潜意识里去见那些具体的人,她才反应过来,没有人会攻击她,那只是她自己的恐惧。
“张医生,谢谢你,是你让我充满力量。”
“不,这本来就是藏在你内心的力量,我只是帮你找了出来。”
几天后,法蒂玛告诉张露水,自己正在教营地里其他截肢的人使用轮椅和拐杖。
“他们种植农作物我是帮不上忙了,不过教人是我的老本行,现在干得还不错。”
张露水真心实意为法蒂玛高兴。
不过现在轮到她自己不太好了——生理期到了,她又开始痛经。
法蒂玛编写了一本简易的轮椅/拐杖使用指南,伊迪丝拿去医院办公室复印了许多份,然后搬到宋青原办公室,将张露水的原话转告给他。
“张医生说法蒂玛老师的行动范围有限,你是外科医生,截肢的患者信息你都有,让你帮忙把这册子发到他们所有人手上。”
“张医生怎么没自己来?”他没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完全脱离实际情况的傻问题。
“她不舒服在房间休息,你有空可以去看看。”
“不舒服?她能有什么不舒服?”
他知道营地伙食条件不好,他曾经要给她单独开小灶,但被她以他做的饭还不如大厨为由拒绝了。
然后他怕她挑食,都是直接把各种食物按照国际营养膳食标准搭配好送到她手里,实在很忙的时候就叮嘱大厨按他吩咐的比例单独打一份饭等她来拿。
虽然粗茶淡饭,但营养配比均衡加作息规律,她气色明显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而且脸上还长了点肉。
导致他最近每次看见她都非常满意。
所以,他实在想不出她会因为什么不舒服。
“呃,就,生理期呀。”伊迪丝不知道他内心的百转千回,对直男的一惊一乍十分无语。
宋青原一拍脑袋,这么重要的日子他居然忘记了!
上次痛经她被哈迪骗,在充满危险的雨夜里一个人走了那么远的路,她当时肯定很难过。
这次他居然还是没有及时赶到她身边!
他马上暂停手里的工作,带上治痛经的全套装备去看她。
但屋里有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有一个多余的人。
西岛诚正在泡玫瑰枸杞茶,而床头柜上已经有拆开的铝箔药品包装和冒着热气的白开水。
他假装看不见这一切,走到床边看着因腹痛而蜷缩身体闭目养神的人,帮她把散落的发丝拨回耳边。
“露露,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我带了两种止痛药,个人更推荐药性温和的APAP,如果你还是选双氯芬酸,这里有份小米粥给你垫肚子。”
张露水没力气说话,轻轻摇了摇头。
“她才吃过药,”西岛诚挽起丝绸衬衫的袖口,淡淡回答,“还有,宋医生,你挤到我了。”
“回你房间,那里不挤。”
“张医生不舒服,我不放心。”
“以前她痛经都是我照顾的,我比较熟悉流程。”
“可是她今天叫来的是我。”
宋青原觉得西岛诚这个人真的很会挑事,他明明是能在炮弹声中面不改色缝合动脉的心理素质,却总是被这人三言两语惹的一肚子火。
“别吵了,”张露水声音很小,但能听出咬牙切齿的意味,“你们两个都出去。”
“看,在你进来之前,她一直休息得好好的。”西岛诚优雅地把外套搭在手肘上,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