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絮舟道:“什么,你不是才出关吗?”这一句不过诧异过后随口反问罢了,本就没指望夏新月回复,就像两个人上街碰着面,一个问吃了吗,另一个说还没吃,然后前一个再客套一句今天吃的这么晚?
然而,夏新月似乎心情不错,有问必答:“此行未能免除陶前辈被魔姬蛊惑,又没有保住桃拔兽丹,有负始祖所托,理应去清心堂坐忘。”
从此处回云阙仙宗用去半日时光,比云雁声他们整整晚了一天。
一回云阙仙宗,林絮舟就听到不好的言论,他把夏新月烤的鱼全都带到飞瀑山,不见云雁声,又特意绕去斩云台,将莲叶包裹的烤鱼递给他:“咳咳,有福同享,给你的,不要客气。”
云雁声刚练了早课,一掌将烤鱼拍落在地:“谁要你的东西!”
“我也就客气客气,其实是想问你个问题,我们飞瀑山论资排辈是以入门时间还是以年纪排的?”
云雁声道:“不管怎么排,你都是师弟!”还想越到他头上去!
林絮舟道:“哦,你承认我们是同门师兄弟啦,看来你也不像于陌寒他们说的那么小心眼。”
云雁声胸中怒意翻涌,衣袂无风自动,足尖已勾起那串油亮的烤鱼——眼看就要朝林絮舟面门甩去。
“喂喂喂,孽徒!你敢踢?!”林絮舟道,“这都是师尊亲手烤的,你这一脚下去,怕是要折寿十年!”
云雁声一怔,随即又换上不屑的表情:“荒唐,师尊才不会做这些琐碎无聊的事情。”
林絮舟弯腰从地上起一条鱼,指了指鱼腹两面的切痕道:“师尊的剑法,你看不出来?”
其实鱼腹上那几道刀痕粗浅凌乱,哪有什么精妙剑法可言?但林絮舟说得煞有介事,云雁声眉峰紧蹙,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却只冷冷道:“昨夜……你带师尊去了何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师尊,怎会亲手烤鱼?
林絮舟眉梢一挑,故意拖长语调:“你想听?只怕听了更难受。”
“少卖关子!”云雁声咬牙,“师尊不过是可怜你罢了!”
林絮舟心里暗嗤:“谁稀罕跟你争?”嘴上却越发得意:“行行行,告诉你——我昨日刚学会御剑,一时兴起,便带着师尊冲上云霄,翻云覆雨地兜了几圈。师尊吓得紧紧拽着我袖子,连声喊慢些慢些……”
“荒谬!”云雁声骤然打断,“师尊心性沉稳,岂会因这点风浪失态?你休要信口雌黄!”
“后来桃拔剑突然失控,我们被迫在山涧歇了一晚……”林絮舟特地略去被江千柳劫走的那一段不提,“山涧那里风景很好,我们就在那里搭了一个篷。”
“一个?你、你竟敢跟师尊同睡一个篷下?该死的魔修,你根本改不了魔性,要让我知道你对师尊有任何不敬,我劈死你!”
“哦,像师尊这样的美人,宽肩窄腰,容貌迤逦,我一个魔修的确是把持不住……”
云雁声捂着耳朵不忍再听,指节捏得青白,背后剑气待发:“住口!师尊清誉,岂容你肆意诋毁!”
林絮舟笑着跑开,却并未走远,只绕了一圈便悄悄折返。远远地,瞧见云雁声已将地上的烤鱼拾起,正抱在怀中专注地咬着,正欲上前捉弄,却见云雁声咀嚼的动作突然一滞,脸色缓缓难看起来,甚至抬起衣袖,飞快地拭了拭眼角。
林絮舟顿时凝在原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很好,又是于陌寒带人挑事。
于陌寒道:“师尊都被人抢走了,你还能安心在这吃鱼?”
边上有个弟子拉了拉于陌寒的衣袖,要他别说了:“别惹事了,上次你跟林絮舟打架的闹出来,师尊不还责罚你了吗?”
“怕什么,别说上次我打魔修是为给师尊出气,哪次罚完以后,师尊没给我送灵药了?说明师尊心里还是疼我的,总比没人疼强多了。”
从前云雁声在云阙一呼百应,只因云阙大部分弟子都仰慕玉澈仙君,对他唯一的弟子也是艳羡跟随,如今,夏新月再收弟子,云雁声已经失去唯一性,回来不过一日,上上下下议论纷纷,更传他在飞瀑山已经“失宠”,不用说,林絮舟一听就知道,带头乱传的肯定是于陌寒。
云雁声噗噗吐了几枚刺,道:“你们知道什么,这鱼是我师尊亲手烤的。”
于陌寒道:“哦?一看就是冷的,不会是某人吃剩的吧?”
一旁弟子道:“于师兄,你说的某人是指玉澈仙君主动收的徒弟吗?”
“那当然,主动收的徒弟跟硬塞的终究还是不一样的。”于陌寒话没说完,下巴就挨了一拳。
云雁声冲上去又打又踹,可惜这回于陌寒带的人多,几下子就缴了云雁声的映雪剑,整个人被摁在地上。
林絮舟看得心头火起,指节捏得咔咔作响:“在我面前不是挺威风么?剑拔得比谁都快,话也说得比谁都狠,怎么到了别人跟前,倒成了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岂知云雁声势被人戳中痛处,气得手抖,连剑也拔不出。
林絮舟藏身在一块一人高的巨石后面,他伸手轻推石面,察觉巨石微微松动,唇角轻勾,桃拔剑插入石底,借力一撬——巨石发出沉闷的"咔啦"声,碎石簌簌滚落,他右掌骤然发力,猛然击出,巨石便向着于陌寒等人滚去。
于陌寒几人脸色骤变,连掐诀都来不及,慌忙四散躲闪。
云阙的这些石头历时久远,从来没有自己滚下来的先例,碎石擦着衣角飞溅,为首的于陌寒踉跄几步才站稳,自知理亏,带着师弟们匆匆离去,活似身后有恶鬼追赶。
十步开外的古树后,林絮舟捂着嘴笑得肩头直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