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何汐知道,是钟家兄妹写在物理课本扉页的座右铭。
他端着盛濯倒的水慢慢喝,热水变凉,他闭眼揉揉太阳穴,盛濯拿过他手中的杯子道:“头疼?”
何汐笑着摇摇头,“献血之后头晕,正常现象,我去躺一会儿。”
盛濯跟到卧室门口,仍旧有些不放心,何汐半笑着倚在门框上回头看他,道:“别担心了,我又不是瓷娃娃,不至于一碰就碎……”他一顿,又笑道,“对了巡察长,记得给我找几本备考用的书,你们下次统一考试是什么时候?”
盛濯有些无奈,略一思索,“……三个月后。”
何汐毫不迟疑,一拍手,“挺合适,明天就报名。”
考取基地总部公务员是多少人终生梦寐以求的事情,种种登记检查不算,盛濯简直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三个月速成,但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不忍泼冷水,只得无可奈何地“嗯”了一声。
商量好事情,何汐心情不错,转身一进屋,看见自己床上多出来的被褥。
这是当然是盛濯的。别人来巡察长家,大概率不好意思进卧室,但偏偏孟毓白就是这么个“不拘小节”的人,借着这次上门亲自探探虚实极有可能,两人一合计,赶在他来之前把盛濯的东西搬到了何汐房间。
结果到最后孟毓白目光如炬洞幽察微,看都没看,也没诱供两个孩子,直接拍板断言两人毫无瓜葛——何汐至今都不怀疑自己的演技,断定指挥长不是对盛濯了解太深,就是本能直觉太强大。
盛濯跟着何汐走到床边,要把自己的被褥抱回去,何汐忙伸手阻拦,“你别动,你是伤员,我来。”
这两人一个伤员,一个病号,都好不到哪里去,盛濯看着何汐有些艰难地抱起被子,本能要帮忙,何汐再次制止,从被子后面露出一双带笑的眼睛:“都说了你别动,我又不至于连个被子都拿不了——”他忽而想起一件事,颠了颠被子空出一只手,轻轻按着盛濯在自己床头坐下,“你在这坐一会儿,等我回来。”
盛濯不明其意,被他的手按着肩膀,“……干什么?”
何汐在盛濯看不见的地方深深嗅了一口被子上清新的味道,笑意更甚,“……镇邪。”
总部指挥长办公间。
无色虚拟屏上是刚结束不久的颁奖典礼的重播,孟毓白坐在桌后看着,眉头照常紧皱着,表情阴晴莫测,久久之后,眼神里泛起了一丝波澜。
他看到程幼薇发言那部分,听刚她说完“人类是星空的解密者,生而不应畏惧什么”之后,刚准备要关掉屏幕,邮箱弹出了一条消息。
孟毓白手指一顿,继而毫不犹豫地点了开来:
“指挥长,您要求我们开启广域数据库查询的人员信息如下。”
广域数据库涵盖了基地总部所管辖的所有军事、科研、经济、文化以及各种民用部门所收录的相关数据,核心部分保留自基地建成以来的所有数据,边缘部分则只保留近二十年,可以说,只要一个人曾在人类城市中生活,留下些微蛛丝马迹,数据库就能够顺藤摸瓜,他过往的一切行为都将会暴露在基地高层的眼皮之下。因为范围太大,启用权限相当高,查询所需的时间也相当长。从他给数据中心下达命令,到今天得到结果,已经过去接近三天了。
孟毓白镜片下的眼神锋利如刀片一般,一行一行一字不落地看过去:
“何汐,根据男,血型A,年龄在二十到四十岁,以及面部和指纹信息查询,我们交叉比较出了以下结果:”
“城市人口统计中心数据:何汐,生于2Y37年6月17日,北方C城区X街道X号,父亲身份不详,母亲是城区医院的医务人员,身份详情见于附件。”
“城市教育数据中心显是:自2Y43年至2Y49年,2Y50至2Y53年,何汐分别于C城区A街道学校完成了7年公民普及教育和4年公民高等教育,其母于2Y53年死于脑肿瘤。”
“自2Y53年至今,数据库显示信息缺失,目标人员未以‘何汐’的身份缴纳人身安全税,量子币交易中心也没有任何此身份下的交易记录。”
邮件附有几张不同时期的证件照,是人口登记中心以及学校所留存的。孟毓白慢慢滑动照片,照片里的面孔自幼年至成年渐变,幼年时的男孩眼瞳漆黑,肤色白皙,如同洋娃娃一般可爱漂亮,而最后一张照片摄于2Y53年,也就是17岁,画面里是俊雅文秀的男生,脸色毫无方才见到的人的病态苍白,嘴唇是健康的红润,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半框眼镜,正对着镜头浅浅微笑。
孟毓白又将几份附件逐一看过,眉心的纹路皱成了几道深刻的沟壑,过了许久,才将邮件关闭。
秘书敲门进来,低声说:“指挥长,付所长来了。”
话音未落,付问年已经走了进来。
他刚从颁奖典礼回来,身上还穿着正装,领结系得一板一眼,颇有几分年轻时的精气神,只是眼角的皱纹和上移的发际线都暴露了止不住的老态。
孟毓白没好气指指他,撇嘴:“没礼貌。”他打量付问年,啧了声,“你个老东西穿上正装也人模人样的,一年到头穿那身白大褂,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给你发工资呢。”
付问年哼了一声,扫一眼智脑屏幕,从怀里掏出个白色小瓶,远远抛给了孟毓白,“喏,你个老东西也赶紧吃药吧——还看这段呢,小王,要不你告诉电视台把这段掐了,省得指挥长住院,还得赔上那么多医疗物资。”
孟毓白接住瓶子一看,降压药,当即冷笑道:“都多少年了,还拿这个埋汰我?你这招太老了,下次换新的来。我告诉你,现在就算Prof. H站在我面前,我也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秘书早就习惯了这两位见面开嘴炮的场面,但还是听得冷汗直冒,战战兢兢关门退了出去。
付问年往椅子上一坐,摇头嘲道:“你就吹吧,当初人家几封邮件甩过来,连嘲带讽,是谁气得进康复中心躺了三天,降压药天天兜里揣着的?你也就敢跟我大放厥词,把Prof. H找来当面对质,我看你还不怂。”
孟毓白哼笑,不再接话,继而有些唏嘘,“你今天倒是快活了吧,最得意的弟子得了奖,她现在可比你当年得奖的时候年轻得多,你个老混蛋已经是前浪了。”
付问年眼神顿时也远了,半晌,喃喃一笑:“……是啊,幼薇在粒子物理学上是天纵奇才,以后这根大梁要靠她挑,她这臭脾气还得改改……”
他突然看向孟毓白,“怎么,你说我是前浪,这是想让我赶紧给后辈让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