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濯本来只是打算偶尔回去看一眼钟院长,可自从见到那个新老师——孩子们都叫他何老师——他回福利院翻墙的频率就不自觉中提高了。
他向来很隐蔽,只是安静地扒着墙沿听何老师讲课,从没有被发现,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终于还是露馅了。
他被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何老师按在了地上——而且是当成小偷。
以前都只是听何老师讲课,那是他第一次跟何老师说话。何老师即使动作有些粗暴,但说起话来却还是温雅和气,他记得清清楚楚,何老师夸他长得好看。
他知道自己长得好是一回事,被何老师夸是另一回事。
他求何老师不要把他回来的事情告诉院长,何老师答应了,但后来有一天,这事还是被院长知道了。
那天钟月白把何汐和盛濯骂了个狗血淋头,骂小的不听话,大的不懂事,让他们两个一起滚蛋。
何汐边劝钟月白不要生气,边搂着盛濯忙不迭地出了福利院。
盛濯低着头,余光却悄悄瞟何汐,道:“对不起何老师,我连累你了。”
何汐笑着低头看他,“这有什么的,我挨骂的次数本来也不少,现在每天不被钟老师骂几顿,都总觉得少点什么。”
盛濯胸腔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努力定了定神,才说道:“那……何老师,我就走了,我下午还有两份工要打。”
何汐看着少年头顶青涩的发旋和乌黑的头发,总觉得这孩子该长得更高些,更结实些,道:“要多休息,好好吃饭,听见没?”
盛濯用力点了点头,腹中却应时地响了起来,他这才想起自己没吃早饭就跑过来了。
何老师刚刚叮嘱过他要好好吃饭,盛濯赶忙从怀里摸出一支营养剂,有些局促地放进嘴里。
何汐看到那绿色的包装,嘴角的笑意都浅了些,他皱皱眉:“还在长身体呢,你每天就吃营养剂?”
盛濯吞了一大口,窘迫地抬起头道:“……没事的,我能吃饱。”
何汐叹了口气,温柔但不由分说地把那支营养剂从他嘴里抽出来,“吃饱也不行,这东西叫营养剂,其实没营养,不会把人饿死就是了。”
他不听盛濯的反抗,把人领到了一家煎饼店,怕少年不肯吃,狠狠心给自己也买了一份。
两人一起坐在路边吃饼。
盛濯不想让他破费,但既然已经买了,也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何汐带笑看着他吃,手中的煎饼只撕了个边,闻着喷香的味道,放进嘴里慢慢地磨着,等盛濯把他那个吃完,何汐就将自己的递了过去。
盛濯肚子饿得叫唤,一个煎饼只吃了半饱,看着何汐递过来没怎么动过的饼,第一反应不是接过也不是推拒,而是鼻尖一酸眼眶一红。
何汐愣了愣,故意笑问道:“这么难吃,难吃哭了?”
盛濯手指攥得有些发抖,闻言心里更加发酸发烫。他抬头对上何汐噙笑的目光,想说何老师,从小到大只有院长和你对我这么好。
但这话他不让自己说出口,更不允许自己落下泪来,只好咬牙死死忍着,一动也不敢动。等干燥的冷风吹走了眼里的湿润,他才闷声开口:“……不难吃。”
何汐已经把饼塞进他手里,摸他的头道:“那替我把这个也解决了。”
盛濯不明所以,只好看着他的背影,拿着饼,不舍得像刚才那样狼吞虎咽地吃完,小口小口地咬着,能多吃一分钟也好。
第二天,盛濯早上照常到福利院翻墙,天气冷,喝气成雾,窗户关得很紧,上面结着薄薄的霜花,透过窗子看过去,何老师就站在霜花丛中,长身玉立得如同一竿经霜的翠竹,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似笑非笑地朝这边投过一眼。
盛濯渐渐抓紧了墙沿。
屋里的声音传出来不甚清晰,但盛濯还是努力辨认着,福利院的孩子们大都是十岁出头,最大的十五岁,何汐讲的内容大概是估计着他们的知识水平,基本都是一些理科常识。
钟月白给他们当老师的时候,教的东西杂七杂八,凡是她知道的,天文地理文学历史,无一不讲给他们听,而何老师讲课的范围相比之下就小了许多。
盛濯扒着墙沿听了许久,等到何汐出来找他,盛濯忍不住问道:“何老师,你为什么只讲理科?”
何汐一愣,随即笑了笑,摇头道:“钟老师嫌我我文科学得差,不让我误人子弟……”
盛濯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正在思索,手中被塞进一袋热热的东西。
何汐伸手比了比他的身高:“揩钟老师的灶热的牛奶,趁热赶紧喝,趁着年纪小多长几公分。”
盛濯怔了怔,表情瞬间有些微妙的不自在,不知不觉攥紧了牛奶,塞进嘴里几口就喝完了。
“……谢谢何老师。”他嘴唇抿着说道。
何汐笑着给他拭去嘴角的一点奶渍,盛濯嘴唇顿时抿得更紧了,逃也似地偏过头,自己擦了擦嘴角,浑身都紧绷绷的。
何汐笑道:“你紧张什么?耳朵都红冻了,下次出来戴个帽子。”
盛濯耳朵是热的,半晌,在何汐看不见的地方,脖子也渐渐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