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捷阳城后,李婉意被赵思危安置在了皇上新赐的府邸里。比起从前,她的身边围绕了更多伺候的婢女仆从,首饰衣服也是成箱轮堆地送来。
就是李婉意不太爱说话。
身边伺候的人在她面前伺候时都十分小心。太静了,仿佛连呼吸的声音都大如打雷。李婉意安静得像个提线木偶,无事的时候能就那么坐上一天,比寺里参禅打坐的大师还有毅力。
只有赵思危来的时候她能像个活人,只不过是从木偶变成了暴躁的熊。她捡起身周所有能拿得动的东西砸向赵思危,每一件都被他轻巧地躲过去。伺候的仆从们每当这个时候都胆战心惊,生怕赵思危生气当场杀人。
毕竟,那可是连李池尾都下得去手的人啊。
皇上定论李池尾是个大奸臣,谁不知道呢?但对于赵思危来说,那毕竟是有抚育教养之恩的义父啊。人心是肉长的,二十多年的感情竟也能下得去手。
奸臣不奸臣的他们不知道,反正李池尾害的也不是他们这种升斗小民。但李婉意的确是一位好伺候的主子。
她几乎不发布任何命令,不给他们出任何难题,甚至在赵思危不来的时候还能偷懒躲清闲。唯一比较头疼的就是,这个主子在赵思危来的时候不太受控制,事后清理“战场”的时候比较辛苦。但辛苦的同时他们也能顺手捞一两个好处,倒也功过相抵了。
这么一个省事的主子在别处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啊,赵思危可别一气之下给砍了。
他们每天睁眼都在祈祷着今天不要见到赵思危过来,可每天都没有如愿。他们也不理解了,每天过来讨打讨骂有什么好来的!
今天赵思危请了几位从前同李婉意交好的官家小姐们过来陪她说话解闷。
李婉意恹恹的提不起兴趣说话,只觉得耳边叽叽喳喳的如同放了几百只麻雀,吵得人头疼。
“其实我不明白婉意你为何跟赵大人过不去。”
几位官家小姐们平日都是众星捧月,哪里受过这种冷落。几回下来,其中一个蓝衣小姐的脸色就黑了。
“我瞧着你现在的吃穿用度比从前还要好上不少,可见赵大人待你不薄。听人说赵大人还向皇上请旨意娶你为妻。可是皇上顾忌着你是罪臣之女还没有答应。婉意啊,哪怕在捷阳城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赵大人英俊多才,他对你如此情深,你为何非要这样闹得所有人都不开心呢?”
一位紫衣小姐见蓝衣小姐越说越激动,没瞧见李婉意的脸色已经变了,连忙扯住她的袖子让她止住话,微微一笑后为她找补。
“婉意,她这性子明火执仗的你是了解的,心里想什么不过脑子就说出来了。其实她也是在为你着想啊......虽然皇上没有怪罪,但你毕竟是罪臣之女啊。若是背后没有一个稳固的靠山,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赵大人身居高位又对你一往情深,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选了。”
李婉意仔仔细细一个一个地将自己曾经的好友们看过去。她不明白,明明也没有过多久,她怎么就好像不认识这些人了呢?
李婉意:“你们知道我的父亲是他监斩的吗?”
“话虽如此,但李池尾的罪证都不是作假啊。真要较真,抄家落狱审问定罪的人可都不是赵大人啊。监斩的事情是皇上下旨,谁能违抗呢?”
“难道非得是亲手杀人才是我的仇人吗,那我为何不去恨砍人的刽子手!”李婉意跳起来,说,“我真看不懂你们是不是装糊涂的高手。我恨的是谎言,是虚情假意,是来自最亲近之人的背叛,是踩着家人的骨头去向别人献媚的恶臭嘴脸!!!就算我爹是罪有应得,但至少他赵思危不该也捅一刀,哪怕他袖手旁观我现在都不会这么恨他!”
“可你不还得活下去吗?李池尾当初数罪并罚没有一条不认,不就是为了求皇上网开一面饶你吗?”
李婉意冷笑:“我非得要赵思危施舍一口饭才活得下去吗?”
“是,你是能活下去!当乞丐可以活下去,饥一顿饱一顿能活下去,为了几两碎银舍弃尊严也能活下去!”一位小姐讲至此处已几近哽咽,“但你得活出个人样啊,也得过好日子。若是你爹爹见到你在过那样的日子,得多心疼啊。”
几位小姐都哽咽了,举起手帕去擦眼角渗出的泪水。一位小姐说:“我们知道当初你不来找我们是怕连累我们,但我们毕竟交好多年哪能真的不管你......你失踪后我们没一个人睡过一晚好觉,好不容易盼到你平安归来了,谁知你却这样与我们争吵。”
另一位小姐说:“你以为我们是赵大人找来的说客吗?我们是李婉意找来的说客!”
“算来算去,一个女子能走的路并不多啊。”
是啊,李婉意也明白这个道理。
她会绣花,会读书识字,也敢拼敢闯。可是绕了一大圈,唯一一位肯和她做生意的人还是为了抓她。她上不能读书走仕途,下不能去码头搬货卖苦力。似乎唯一能走的路就是等待遇到一个好男人对她一往情深,让她过上好日子。
“我不对你们宣泄情绪,对不起。”
李婉意此话一出,几位小姐都以为她想开了正要欢喜,可嘴角还没来得及展开就又听见她说——
“我们都被困住了。无论一个人犯了多大的错,似乎只要他喜欢我就可以原谅。虽然他十恶不赦,可是他喜欢我啊。不是的,绝不是这样。真正的喜欢是爱你所爱,护你所爱,会愿意用双手托举着你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