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坦却只看着她。
只有门口的燃油灯提供光线,他的脸晦暗不明。他就这么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半晌,苍白嘴唇弯出了一个恶意的笑。
一个句子忽然闪过伊塔的脑海。
施虐狂,往往也是受虐狂。
“我会做,”他喘息着说,声带摩擦,仿佛吞咽下巨大的欲望,“你和我,换个位置,我会做。先用那个钳子,再用夹子,皮鞭,烙铁……我全都会做一遍。”
一边说,他一边笑,笑得像个变态。
伊塔极少见他如此情绪上头的时候,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明明是她在上,他在下,她却有种被他硬生生往泥沼里拖拽的错觉……
难受。
太难受了。
她攥紧了手心里的钥匙。
“你说得对,有一件事,我的确有事要问你,”她的声音冷了,“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我?为什么一定要折磨我?除了我的长相,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吧?我一直挺想知道的,为什么?”
面对她的质问,飞坦微微仰起脸来。他的淡金色眼睛闪着饥饿似的光。
“废物。”他说。
……
伊塔躺在玩具屋的床上,半个夜里辗转反侧,死活睡不着。
气的。
那个傻逼!他凭什么骂她?凭他长得矮吗?
熬到凌晨三点半,她实在忍不住了,随便裹了个毛衣外套,冲进里世界,拿起钥匙,打开地牢门,再一次站到他面前。
飞坦的表情并不惊讶。
他的目光追随着她一路移动,从门口到摆满各式刑具的柜子上,直到她拿起了一个带血的细锯子。
他笑了。
伊塔握着锯子的把手,走到飞坦面前,转动把手,把他吊得低了一些。
他的金色眼睛一直黏在她身上。
伊塔视而不见,提起锯子,对准他的左耳,用力切下——“咣”地一声,止咬器裂开了,掉在了地上。
来不及收回的刀锋在他的耳尖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你——”
飞坦没了一层桎梏,看起来却不怎么高兴。
他拧起细细的眉毛,刚吐出一个字,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
“我知道你在期待什么,真抱歉,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烂人,”伊塔揉了揉酸疼的手腕,面无表情地说,“如果我要打人,我不会用这些恶心的刑具,我会用拳头,对准他的脸。”
飞坦侧过脸去,深蓝的发丝垂下,慢慢地吐了一口血。
血浸润了他的嘴唇,闪着一丝丝甜腻的微光。
“你问过我,为什么想要折磨你?”
伊塔看不清他被发丝遮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嘶哑的喘息声,“……就是因为这个。”
飞坦又笑了,笑声像是短促的咳嗽,他的胸腔在鼓动,灌满了他不为人知的隐秘的黑雾般的阴暗欲望。
“继续,”他抬起脸来,盯住她,“这一下是布利德斯的宴会。”
“怎么,这也要我教你?”他出言讥讽。
伊塔不说话,攥起手,裹上念,一拳砸了过去。
血滴滴答答地渗进土里。
“莫布里共和国的酒吧。继续。”
又是沉闷的一拳。
飞坦居然记得很清楚,每一次对她的侮辱和伤害,他记得比她都要清楚。
伊塔完全不理解这是种什么样的心态。
今夜,他把过去的龃龉全都掏了出来,血淋淋摆在她面前,明明是受虐的姿态,却在强硬地要求她的报复。
打完第五拳,伊塔停手了。
她的手上沾着湿润的血,打到一半时,飞坦的旧伤裂开了,溅得她的毛衣外套上也全是血,把黄色的绒毛染得通红。
伊塔的呼吸在颤抖,飞坦也是。
他苍白的下巴正滴着血,脸上黑青一片,眼睛却亮得惊人。他一边被打,一边笑,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甚至于伊塔冷静下来后,升起一种荒谬的感觉——该死,她不会在奖励他吧?
低头一看。
草,还真是。
“……感觉很好,是不是?”
飞坦抬起头,扯了扯嘴角,用一种带着情欲的声线问。
为了揍他,不知不觉间,两个人挨得近极了,近得伊塔完全反应不过来——飞坦攥紧铁链,猛地一发力,低头咬住了她的嘴唇。
他的动作太快了,没有半点停顿,毫不犹豫地掰开她的牙关,要不是伊塔后退得及时,她的舌头会被他整个咬下来。
尽管如此,她还是被咬掉了一块舌肉。
血从唇边溢出,甜腻腻的,钻心的疼痛。
“我说过了,我会咬下你的舌头,”
飞坦咧出的牙上也挂着血,白森森的,红丝丝的,“看,你那可笑的原则也不是什么用都没有呢……它不仅让你爽了,也让我爽了。”
“‘没有什么想要的’,哈,那又如何?
“只要我有,你也会有,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深入骨髓的渴望,什么才是疼痛,什么才是快乐。”
“下一次,我会把你操到死。”
伊塔没怎么听见飞坦的话。
她进出了一趟里世界,换了个完好的身体,抹干净嘴上的血,慢慢地蹲下身去,把脸埋在满是血腥味的毛衣袖子里。
她倒不是哭了,也不怎么难过,只是有点轻微的迷茫。
她在认真地思考。
思考自己行为的正义性?对这群渣滓不用想这个;
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没关系,早就想好了,哪怕这身带血的毛衣被四长老发现了也不要紧,她本来就要杀了他的;
思考曾经的自己?那只有短短的一瞬,如同一闪而逝的电影镜头;
思考如何处理飞坦?很简单啊!他是个神经病,对待神经病只要以牙还牙,然后远离。
她做得很好。
是的。
“没有下一次,”伊塔从地上站起来,摇了摇头,“我们不会再见了。”
她不再搭理飞坦的任何荤话,从地上捡起那个止咬器,用影粘好,又给他戴了回去。
飞坦温热的呼吸透过几根冰冷的铁丝,濡湿了她的手指。
他死死地盯着她看。
他是专业的刑讯人员,他知道如何捕捉微表情,他在读她——伊塔也挺好奇他读出来了什么,以至于会在她离开牢房的时候,吐出如此恶毒的话:
“废物,”他的嗓音如同嘶嘶的蛇,“……你敢逃走,我会杀了你。”
“你知道我言出必行。”
“我会挑了你的筋,剥了你腿上的皮。”
“我会敲碎你的每一个骨头。”
“你以为这会结束吗?”
他又笑了,幽幽的笑声瘆人至极:“这只是开始。”
“我会找到你。”
“我会……”
伊塔从里世界爬出来,把沾血的毛衣扔进火炉里,冲了个澡,躺在床上。
窗外的月光如水。
这一次,她很快就睡着了。
看守的门卫奥尔森却被吵醒了。
地牢的门虽然紧闭着,但隐隐有人的声音。
他是念能力者,那声音对他而言非常醒目,嗡嗡地吵得人睡不着,烦得他坐起来,拿起钥匙,打开门,进去了。
走到尽头,他立刻就后悔了。
居然是那个人。
第一天刚送来的时候,他也跟着大伙嘲笑过什么蜘蛛也不过如此,可是一夜过去,谁也笑不出来了。
长老团虽然只是个中转站,但他们也想套个情报,和十一区交好,因此刑具没少上。
尼尔是刑讯人,他干这行好几年了,几个小时后崩溃了。
“不,我不行,”尼尔扔下铁钩子,死活要走,“我干不了,不行!”
他根本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大家都是流星街人,很快就明白了:他们不够以让他屈服。
他们不够,就是这么简单。
可是今晚……
奥尔森都不敢走到尽头,他走到一半就停下了,听着里面的声音,冷汗涔涔。
他在说谁?
是在说他们长老团吗?
每一字都渗出残忍,每一字都让他心惊胆战,连牙都软了。
奥尔森看了一眼,发现那人的目光是有落点的,正向外延伸——他怀着惊惧,又顺着那人的视线向外追去,却没看到任何痕迹。
长廊暗暗,灯光昏黄。
他只能看见窄窄的一条石道从尽头铺来,空空荡荡。
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