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卿卿依旧看着棋盘,淡淡答道:“皇陵无事可做,一些轮值来的宫女宫人便会聊些宫里的密事趣闻,当解闷了。我的话,无非就是来来回回地看那些书,再来就是和俞太夫人下棋,看样子她的棋艺可比哥哥好。”萧卿卿看准位置落下一子“哥哥输了。”
萧珹想起萧卿卿被赶去皇陵前,只带了一车的兵书,继续问:“读懂了?”
萧卿卿将棋盘上的白子一颗颗捡回棋奁“何谓懂?兵书诡谋,还是要看在这局中如何用。”
萧珹不语,只是盯着面前女孩还未脱稚气的脸。
“怎的哥哥,复仇夺位,我不中用些怎么能行。”萧卿卿棋子捡的认真,语气毫无波澜。“你也要中用些才行。”
萧珹愣了一下,收回架在棋盘上的手臂,坐直了身子。
“对了”萧卿卿想到了什么“齐昭现在是什么处境,哥哥清楚吗?”
萧珹问到:“怎么想起问他?”
“第三件事,便是我答应他要送他回南黎,当然,前两件事成,这第三件事便不难了。”萧卿卿倒是坦然:“何况他既已找来,不会不去想怎么用这枚子吧。”
萧珹点点头,但又摇摇头:“我们离开凤川太久,许多事还需从长计议。只是知道他现在是凤川有名的浪荡公子,勾栏瓦舍的常客。但是我感觉他既这么急找上你,应该不似看上去那么简单。”
萧卿卿不易察觉地轻皱了下眉,随即便又是毫无表情的一张脸:“也就是说暂时还做不了什么。”
萧珹点头“现在知道的消息还太少了,还需要耳目。裴蔼说南北骑营和禁军中还是有几个旧人的,只是都隐了姓名,这个我后日去南北骑营赴任再查。朝中的话现在三皇子萧璟风头正盛,能从从太子手里抢了今年封禅大典的差事,肯定不止是辛夫人得宠这么简单。”
萧卿卿接着萧珹的话:“太常寺卿张修远本就是太子的舅父,皇上忌惮也是一因。”
“没错,但萧璟手里的子藏的很深。”萧珹垂眸。
萧卿卿合上棋奁“这棋,还要先下下看。”
一阵风吹来,烛火轻摇,墙上的影子晃了又晃。
萧卿卿的卧房位置很好,和其他房间隔着一个小花园,很是清净。房中一看就是用了心布置的,还点着清淡的安神香。
玉蔓早已烧了热水,见萧卿卿回来,便伺候其梳洗。
玉蔓似是还没从新鲜环境的兴奋中缓过神来,边给萧卿卿梳着头发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公主,这宅子可比皇陵的居室好多了,至少没有那股潮气。”萧卿卿没有说话,她还在思索着刚才对话里的头绪。玉蔓想了想,又说:“太晚了,不然我现在就想把这宅子从里到外走上一遍。”
“玉蔓。”萧卿卿轻声开口“银枝姑姑何时能到?”
玉蔓闻言赶紧停下了口中的碎碎念,想了一下,回到:“银枝姑姑收拾细软书卷半日也就够了,应该明日晚些时候就到了。”
萧卿卿点点头,耐心地说:“我们日后免不了进宫,再进宫就不是小时候在月湖那般生活那般简单了。要见许多人,待银枝姑姑回来,我会让她好好教你规矩,你要好好学知道吗?”
玉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犹豫片刻,还是小声地问:“我们在这里不好吗,好不容易离开那里为什么还要回去?”
萧卿卿定定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没有回答。
当然要回去,不回去,怎么向那些杀人凶手报仇呢。
这晚,萧卿卿又做了那个相同的梦。
她在刺骨的河水中几近窒息,起伏中看到了不远处的母亲正站在月湖别院的门口,一如往常。她挣扎着爬上岸,拼了命的跑,边跑边唤着“母亲”,可母亲背对着她,并不转头,她急了,跑的更拼命,喉咙中的猩甜味道刺激着她的味蕾。
“母亲!”她用尽力气想要吼出更大的声音,可声音却越来越小,渐渐的,连她自己都听不到了。她张着嘴,急出了一脑门的汗,只能竭力跑着,可身上湿透的衣服仿佛越来越重重,她跑不动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嘴巴无力的一张一合,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远处的母亲却动了,萧卿卿欣喜地用尽力气爬起身,想抬腿朝母亲走,却又蓦地停了下来,母亲终于缓缓转过身来看向她。只是,那原本总是带笑的脸上,此刻却是满是失望。
母亲缓缓似是要说什么,一张嘴,口中竟流出了一股股的鲜血,那鲜血流过苍白的嘴唇,染红了母亲浅青色的衣裙。
她终于听清了母亲说的话。
“都,怪,你。”
忽然间,身边一下涌出了许多的人,穿着铠甲的士兵,脖子上流着血的宫人,他们都疯狂地向她挤着,瞪着她,不停地说:“都怪你,灾星,祸患,都怪你!”
人越来越多,她已经看不到母亲了,只能捂着耳朵转身想躲,可一回头,便对上哥哥满是血丝的眼睛“都是因为你!”他也这样吼着。
萧卿卿慌忙躲闪着,撞到齐昭的身上,他浑身的衣服湿漉漉的,胸前还晕开着浅浅的血迹,他发丝滴着水,咧嘴笑着,阴狠地说:“都怪你,不然我已经回家了。”她伸手拨开齐昭,却又看到了裴蔼的脸:“我父亲还没回来!”
不是,不对,不是我!
萧卿卿大叫着惊醒,口中喘着粗气,房中的烛火马上亮了,玉蔓习惯般地端着一盆热水快步走到床榻边,她小心地将萧卿卿被汗水粘在脸颊上的发丝抚下,用帕子浸了水,一把拧干,缓缓地擦拭着萧卿卿苍白的皮肤。
泪水从萧卿卿的眼角滑落,玉蔓不着痕迹用帕子抹掉。
“不是我,不是。”萧卿卿呓语般痛苦地呢喃着,一点点将身子缩成一团。玉蔓腾出一只手,哄孩子般慢慢地拍着她,温柔地轻声说:“不是,不是。”
过了许久,榻上的女孩皱着眉毛似是又昏睡过去。玉蔓这才缓缓叹了口气,转头轻轻吹灭了烛火,拉了拉半披在身上的外袍,俯身坐下,靠着榻边和衣睡了。
这让人窒息的梦做了六年终于有了新意,今日,又多了一张裴蔼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