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们又四散离去,但墙外的咒骂声不止,断断续续,如流水般永无止境。
这个场景好熟悉,她曾经应该是见过。
她停在枝头,一直看,一直看。
看着那个孩子换了一套又一套的衣衫。石榴树开了花,结了果,又开了花,又结了果。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后来,再后来,那家人搬走了,向北方驱车离去。
陆银华扑扇着翅膀,跟着他们一路北上,落在了男人种下的石榴树上。
在那里,没有人说那孩子是灾星祸害了。
很快,她有了妹妹,有了朋友。
直到某一天,又有一群人涌入她的家中,他们穿着兵甲,手持尖刀,凶神恶煞地掳走家中所有人。
那个始终挂着笑的妇人自缢,严肃的男人同家中男丁在城门下被斩杀,家中女眷流放西北。
那孩子长大了。
她没了家人,没了家,也没了朋友。所有人都离开她了。
陆银华跟着她,飞往了西北,看着她。
她最后倒在西北某处河滩边的蒹葭从中,骨瘦嶙峋的。她躺在西北的寒风中,轻声吟唱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望着惨白的日光,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陆银华停在了她身旁,看着她的眼睛,失去了生机,映着日光,透出晦暗的光。
为什么要跟着这个孩子?
现在是个鸟脑袋的陆银华怎么也想不明白。
她就停在蒹葭上,想啊想啊。
西北的雪来得比中原早得多。落日撒下最后一缕橘黄的余晖,雪开始簌簌地落下。
雪落在那孩子身躯上,越积越厚,直至旭日东升,已经完全将她掩埋,混在茫茫天际间,无人可寻。
咯吱咯吱地踩雪声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陆银华。她循声望去,一男二女正在靠近。
她振翅扑飞,飞远,重新停在蒹葭上,望着他们。
他们是谁?
男人脱下了他的氅衣,将已无任何生机的那个孩子抱在怀中。
他好像在哭,他在哭什么?
后来他们走了,走远了,最后化作雪地里的黑点,隐去。
陆银华飞着,跟着他们。
怎么要跟着他们啊?为什么?为什么?
突然想明白了,原来那孩子就是她呀。
她总是做着这个梦,这是又做梦了。
人死后,还会做梦吗?
*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好几日,大殿前的祭台和宫墙上的血痕被冲刷殆尽,一切归于往常的沉寂,鸟雀归巢,在皇宫某处寝殿外叽叽喳喳吵闹着。
“这都五日了,不是说已经解毒了吗?怎么还不见苏醒的迹象?”
乐昌守在床边愁眉不展地看着太医为陆银华诊脉,太医眉头皱了又皱,接着跪在地上。
“回禀殿下,陆姑娘先前寒热已有月余,又似心惊忧虑过甚,身子本就衰弱了,再加上身中毒刃,虽服了解药,但解药亦是毒药,药性相冲,陆姑娘的身体承受不住。若要苏醒过来的话,恐还需几日。”
说来说去都是这些再等几日的话,等等等!
一开始说等两日,后又说再等一日,到了今日了,还要等!
一日灌五次汤药,眼见着她面容消瘦下去,往日红扑扑的脸苍白无血色,乐昌却无可奈何。
乐昌心中逐渐烦躁不安,又不知拿何处撒气,门外传来珠帘碎玉声,寻声见着来人,顿时起身对着来人怒声嚷嚷:“皇兄!你为何当时不直接一剑杀了他,若是当时就一剑杀了他,华儿也不会五日了还未醒。”
李旌祐抬眸,眼中撞进一片焦急,而他却不急不缓地接过宫娥递过来的茶,寻了个远处的软凳坐着。
“礼部侍郎陆时敏入狱了。”
“什么!”怎么会,华儿父亲怎会入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