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面前这人藏了事。
乐昌又怕隔墙有耳,急忙收住声音,压身靠近,带着些呕气沉声道:“什么清池月荷图,这就是个幌子!一个去见母后的幌子!你同陆夫人说是给我画的,可我何曾找你要过这幅?我倒也不是个傻子,你这漏洞百出的伎俩,要不是我提前知会了陆夫人,现在你全家都要蹲大牢!你还能舒服地躺在这里?”
待发泄完情绪后,见着眼前人仍神色淡然,她长叹了一口气,带着些无可奈何:
“你是怎么知道祭典上会有刺客,为什么不和我说?我虽只是个公主,没有实权,但我有父皇。父皇是跟着皇祖父打天下的,什么刀枪剑戟没见过,他定是会有对策。就算来不及,禁卫军又不是大理寺那群酒囊饭袋,定是能护得住母后安全,你又何必以身犯险?从前宫中又不是没有进过刺客,哪次不是将这些叛贼就地诛杀……”
冗长的沉默如夜色淹没二人。
“华儿,你救了母后,我自然不会疑心你与刺客有关联。若不是碰巧皇兄回京,察觉到祭师行事诡异,混在其中,在危机时刻诛杀刺客,你觉得你还有命在这里躺着贫嘴玩笑吗?”
气不打一出来的乐昌忿忿地拍打着锦被,蹙着眉头盯着她,脑中重复着当时她扑身挡在母后身前的惊险情形。突然,惊恐瞬间从眼中涌出,她惶然站立。
有人要母后的命。
陆银华见状放下茶盏,将手叠在她手背上:“殿下,不要怕,不要去想,现在一切都好。”
是一切都好吗?
乐昌转头扫视着周遭的一切。
清亮惨白的月光笼罩着皇城每一处,照得各处都透亮,似覆上一层白雪,洁白无瑕。
可总有躲在阴暗处晦暗生长的污秽肮脏,随夜风穿过长廊,低吼示威。
如今陆银华负伤,刺客虽被诛杀,但线索中断,究竟是谁想要母后的性命?为的是什么?
如今这看似固若金汤的皇城却危机四伏,到底是残余的叛贼、外患还是内贼?
风吹着窗棂,嘎吱声骤然响起,乐昌心头猛跳,惊得惶恐扫视着周遭,嘴唇哆嗦,直勾勾地望着窗外。
“殿下无事。”陆银华低声唤她,撑着身子拉着惶恐不安的她坐下。
“只要查出主谋就一切都会好的,穗儿说我昏睡了五日,查得如何了?殿下可知道?”
乐昌摇了摇头,泄气道:“说线索都断了。父皇遣三皇兄和五皇兄与大理寺一同调查,将祭师的尸体、器具、物品以及住所都查了个遍,来往的人涉及太多,还未清查完。据五皇兄说,这一行人两年前打着蜀地傩戏的旗号混入京中。没多久在京城混得是风生水起,深受达官贵人的追捧,很多人都去请谶纬,涉及人的太广太杂。”
“都断了?”陆银华皱眉。
不可能,只要是人就会出现纰漏,况且在京城两年之久,不可能毫无线索可言。
养这数十死士,还是刀刀夺人性命的恶徒,定是要大量的金银钱财,通常只有豪门望族才豢养得起。
同时为了防止他们叛变,泄露身份和机密,不可能任其在京中逍遥自在,必定有专人管理。
除非是有人刻意抹去,又或者根本没有断……
乐昌闻言,气愤道:“若是只有大理寺那群废物,怕是他们办事不力。可……两位皇兄都在查,也说线索断了,没了办法,接受过祭典的官员,包括你父亲,全部押入天牢。”
话毕,又补充道:“不过,五皇兄托了人在狱中照拂陆大人,想来应是无大碍。就是天牢阴湿寒冷,怕还是会受点罪。”
“为何?”
看着她愣神,乐昌笑了起来,手指绞着她的发尾:“傻华儿,你从刺客手中救下母后呀。母后虽不是皇兄生母,但他是自小养在母后身边,早已把母后当成生母看待。只是安排狱卒照拂这等小事也不足为奇。”
五皇子……
说来这个五皇子李旌祐身世也是可怜。
大雍在群雄并起的混战厮杀中建立,在最初的十年,各地残余的叛军零星地发动叛乱,时任大将军的张州定皆平定叛乱。
但在武兴九年时,抚州叛乱,叛军竟有三万人,一时间有颠覆大雍之势。
为尽快平定叛乱,高祖皇帝派将虎符交给太子,命其出兵镇压。就在决胜之际,太子却被叛变的侍卫暗害身亡,一时间军心大乱。
随后高祖皇帝李拥御驾亲征,任当时尚且是晋王的弘元帝李璨洄主持监国事宜。
不足月余,抚州平定。
而在此期间,临产的太子妃得知太子薨逝的消息,一时难以接受,血崩早产生下一女,但孩子一出生就没有气息,太子妃也因血崩归天了。
待高祖皇帝班师还朝时,恰逢晋王的一名叫予言的侍妾生下一子,痛失爱子的高祖皇帝将婴儿抱在怀中许久,遂赐名“旌”。
后来侍妾在弘元帝登基后三年因病离世,年仅七岁的李旌祐常常守在母妃的妆奁前发呆,不哭也不笑,新后王圩见其可怜,便向弘元帝请旨将他养在了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