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数名宫娥抱着一摞摞经文从崇文殿走出,途径崇文馆时,从墙内传来了少女叽叽喳喳的声音,似鸟雀鸣叫。
走在前头的燕嬷嬷停下脚步,思索片刻,抬手让宫娥在馆外等待,自己独自步入,绕过影壁墙,见着一团桃粉拽着一缕紫烟飘向深处。
正在殿中稍作歇息的掌言张素莲瞥见来人,起身福礼:“尚宫局司言司掌言张素莲见过燕嬷嬷。”
“掌言不必多礼。”燕嬷嬷不动声色地扫及四下众人,又见她脸上红斑,“掌言在此处何事?看起来似有病症。”
张素莲将方才发生之事一五一十说了。
“原是如此。方才我步入时,远远瞧见乐昌殿下身旁有名着豆蔻紫襦裙的姑娘,她便是陛下新封的华嘉郡主?”燕嬷嬷浅笑询问。
“是的,嬷嬷。”
燕嬷嬷了然:“原是这孩子。”
随即,张素莲客套地询问道:“不知嬷嬷来此处有何事物?”
“太后命我来为她老人家取些经文,”燕嬷嬷缓言道,又关心了几句张素莲的红疹,"日头正盛,倒是有些炎热。掌言忙完公务,也该多加休养。”话毕,她也不多言,以馆外宫娥还在日头下站着为由,先行离去。
待燕嬷嬷走出馆门,跟在张素莲身侧的小女官在一旁碎碎念:“燕嬷嬷原是这样温和的人吗?我还以为会和……”
不待她说完,张素莲面色骤变,凛冽的眼刀立马杀过去,厉声道:“你是何等身份?能在背后随意妄议,你有几颗脑袋?”
瞬间,女官未说完的话被生生咽了下去,从未见过她如此大怒,急忙垂首认错:“是下官不知高低。”
“回去自行领罚。”张素莲道。
*
“殿下,乐昌殿下又来了。”
孟羽依靠在窗扉边上,见着乐昌正急冲冲地跑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名脚步略慢的姑娘,定睛一看,有些意外道:“后面还跟着个姑娘。咦,怎么,这姑娘看着这么像陆姑娘?”
转头回望着正俯卧在榻上的李旌祐,略带点看戏的意味问道:“殿下,可还是闭门谢客?”
因伤只着了中衣的李旌祐没搭理正幸灾乐祸的人,命人将外衣取来,简单衣着了一番,半靠在榻上。
弄完这一切,下一刻砰砰的敲门声响起。
门外传来乐昌的喊声:“皇兄,开门。别躲着不见我,不就是被罚了吗?我都被罚了那么多次也不躲着,开门。”接着又是砰砰的一阵拍打。
总算跟上了的陆银华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乐昌,不……不一定非要面见五皇子,将此物转交他人也可。”
乐昌扬起眉,一脸势在必得道:“不。”
接着作势要强硬推开,手还未搭上,门突然从里面打开,站着一穿着玄衣束袖的男子。
他面着笑,拱手行礼:“见过乐昌殿下,见过华嘉郡主。”
“皇兄呢?”
不等孟羽回话,乐昌一个闪身蹿进殿内,不由分说地四下找着人,而那人正散发在榻上斜躺着,手中攥着本书卷,他抬眸,二人四目相对。
停下脚步,乐昌若有所思地审视了一番卧床的李旌祐。下一瞬,她什么也没说,只将殿内宫人屏退,紧接着转身,把陆银华和孟羽推出。
“华儿你先在门外等半刻。”说完,将门关上,扣上门闩,快步到李旌祐榻前。
“皇兄,我有话问你。”乐昌一脸严肃道。
李旌祐将书放在膝上,凝着她,淡淡道:“请问。”
豁出去了。
乐昌深吸一口气,快语连珠道:“手腕上的伤是华儿咬的?”
“是。”
“为何?”
“她受了惊吓。”
“她为何要出宫?”
“为了她的父亲,大理寺狱大火。”
“大理寺大火发生时在酉时一刻左右,我托皇兄去往太清昌阁时是申时四刻,除去自留芳殿到阁中一刻,其中三刻皇兄做了有何事?”乐昌一板一眼道。
李旌祐眉梢微挑,很是讶异的模样,坦然道:“乐昌分析案件也需考虑诸多细节,譬如太清昌阁换班的时刻。”
乐昌明了,不再追问此事。
“她肩上的伤裂开,是为什么?”
“跌伤。”
“前两日,皇兄是否与华儿共处一室?”
“并无。可寻人问登云楼的小厮。”
乐昌旋身拿起茶壶,斟了杯茶,一饮而尽,目光始终停留在斜靠着那人身上。
骤然,猝不及防的一问:“在何处咬伤的?太清昌阁上?还是登云楼?”
“太清昌阁。”话音未落,李旌祐便答道。
皆能对得上,他们都无事瞒着自己。追加这一问倒显得自己疑心重,不信好友,不信兄长。
“还有要问的?”李旌祐翻动着膝上书页,掸了掸落灰。
乐昌咬了咬唇,眼睛滴溜滴溜地转着,沉声道:
“皇兄为何愿信华儿?可是有爱慕之意?”
乐昌向来是想什么便问什么,从来不弯弯绕绕。
她如今已信了自家皇兄并未欺辱华儿,但他所作所为太可疑了!
面前这人想来寡言少语,独来独往,从未插手过任何与自己不想干的事。是既不想同旁人沾边,也不愿旁人挨着自己,回回有任何事都会将自己择得干净。
可皇兄竟然愿意带华儿出宫,还将昏迷的人抱回,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侍卫是没长手吗?
光从这一点也不符合他的性子,难道真就是因自己所托和华儿救了母后的缘故?
若说自己再年少两岁,或许会相信这种借口胡话,可她也并不年少了……
李旌祐默了一瞬,道:“这该问你自己,是你托我照看她。只是照看一下,何谈爱慕与否?”
“那为何今日愿解释了?”乐昌不依不饶地追问。
“都把人带来了,难道不是准备当面对峙?”李旌祐理了理折角的书页,抬眸笑了笑,“本来就无需解释,何必多此一举。”
见真无半分猜测之事,她顿时心安不少。又觉方才自己太过于咄咄逼人,顿时底气不足认错道:“没了。我错了,皇兄。”垂眸,落寞道,“皇兄你别对华儿好,就算是因为我,也别对她太好,别让人知道。”话音到了最后,多了几分乞求意味。
“况且,她有婚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