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陆银竹急忙搁下手中瓷勺,忙道:“今晚我和姐姐睡,她肚子痛,我就给姐姐呼呼。”
闻言,陆时敏喜笑颜开,抬手揉揉了陆银竹毛绒绒的脑瓜,颇是赞赏道:“我们竹儿长大了呀,都会照顾姐姐了!好女儿,来,让爹爹抱抱。”
“还没吃完呢,别扰她自己吃饭。”孙清念急忙拍下陆时敏掐在陆银竹腋窝的手,假意怒道。
而后转头和颜对着陆银竹道:“乖啊,好好吃饭,自己吃完这一碗,洗漱后,母亲就让小竹儿和姐姐睡呀。”
听着孙清念总算松口,陆银竹狠狠地点了点头,舀一大勺山药羹满满塞进大张的嘴,努力地吃着。
待陆银竹吃完,薛妈妈等人撤走碗筷,几人围坐在庭院中,观星赏月,陆银竹和紫苏两稚童嬉闹,而橘猫躺在膝上困觉,缓缓话着家常趣事。
陆银竹抬手指着月亮,惊呼道:“紫苏姐姐,看。天上的是不是个大玉盘,旁边还撒了好多饭粒,天上的神仙怎么不好好吃饭。”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陆银华取下盖在脸上的绢帕,从藤椅上坐起身,问到:“竹儿四岁了,父亲母亲何时给竹儿启蒙啊?”
“不急,待她五岁再启蒙也不迟。”孙清念搂过陆银竹,拿着团扇徐徐摇着。随后她问起陆银华白日里在集贤书院中观了哪些书、古器以及字画。
提着字画,一旁的陆时敏坐不住,兴致勃勃地说着周老先生挥毫泼墨的壮阔景象。
“那草书,是写得笔走龙蛇,龙飞凤舞的。用曹子建的诗赋来说,就是‘翩若惊鸿,宛若游龙’,难得难得。能得此一见,当真是此生无憾。”
说着更是让众人同往书房,打来案上一锦盒,取出卷轴,徐徐展开。
“这幅乃周老先生真迹!”
陆银竹扒着案沿,踮着脚努力地瞧着,陆时敏见状将小人儿抱起,让其坐在臂上。
“宫里的东西怎会让你带回家?”孙清念不解。
陆时敏将宫中以字画为湘水疫区筹集钱款一事道了。
“我用陛下赏的千金为父亲换了这幅画。”陆银华解释道,又一板一眼继续说,“父亲既为臣子,也该为君分忧。且父亲夸奖我启蒙时写的字就有周老先生的风采,那我更得为父亲取来。”
“你且信你父亲的胡诌。”孙清念无奈地瞧着痴人一般的父女,事事都是什么“食君之禄,谋忠君之事”,不愿扫二人兴致,一面瞧着书房内挂着的稚童时陆银华的启蒙之作,一面将案上字画卷起,道,“既是这般欢喜,那明日便请人来装裱,早早挂于壁上。”
“夫人所言极是。”陆时敏捋着髯须道,“可惜,华儿未见此景。”
不知为何心下一紧,孙清念陡忙道:“怎未见?”
“华儿应制诗作得好,有幸得太后召见,泼墨时恰巧去了兴庆宫。”陆时敏说完,借着捋胡须的间隙,偷瞄了一眼陆银华,她随即眨了下眼。
陆银华让陆时敏瞒住孙清念她今日赏画时中暑的事,人确实无事,就无需让母亲徒生担忧。且若是让母亲得知此事,那父亲难免会有一顿埋怨。
且不多说,就陆时敏忘在车中放置凭椅,惹得陆银华扭伤脖子一事,将她视作眼珠子的孙清念毫不留情地将陆时敏说了一通。
孙清念转头,捏着陆银华的手,盯着她,担忧道:“太后可说了什么?”
“太后夸我作诗作得好,让我常进宫陪陪她老人家。”陆银华歪头俏皮道。
“无他?没提婚配的事?”
近些时日,老有人提及陆银华的婚配,惹得孙清念是极怕她被皇室无端指给一士族男子,惹进是非之中。
察觉到母亲的担忧,陆银华搂住她的胳膊,撒娇道:“没呢,母亲。”
孙清念拉着陆银华左看看右瞧瞧,再三确认无事后,这才松了口气。
心中是不愿多提什么皇宫、什么皇室了,孙清念转了话头,说着她兄长从锦官城送来的信中道,他们的商队要自锦官城顺着长江水乘船直下,在中秋时节会来云京送陆银华及笄的贺礼。
陆银华的生辰在八月十七,中秋节后。
“真的?!”
随即,陆银华转头捏着陆银竹的小脸,陆银竹此时正犯着困,头耷拉靠在陆时敏怀里,低声道:“最疼小竹儿的舅舅要来云京了!”
见着时辰到了,孙清念将陆银竹抱去洗漱,书房内只留有陆银华和陆时敏二人。
陆时敏抬首盯着壁上那装裱细致的稚嫩字迹,眼前浮现地是不足案高的小人儿,拿着墨迹尚未干透的字“噔噔噔”跑向自己的情形。而如今是面前就快及笄的大姑娘了,心中突升感叹:“华儿,怎么突然就长这么大了?!”
又不免用手覆面,颓然跌坐在圈椅上,似想着那日血淋淋的场景,家中能像往常平淡日子那般,是他的女儿用命换来的啊!
滞了好长一口气,只有长长的叹息声,才道:“我的好姑娘,父亲和母亲心疼你。”
“父亲,我是陆银华,我是你们的女儿,我已长大了。”
莹莹月色浸润在墙上的字画上,稚嫩的笔触在绢布上写着“我是陆银华”。
守住家中人是她必须做的。
夜深人静时,陆银华瞧着身侧熟睡的陆银竹和窝在她头顶呼噜的洒金,悄然起身下榻,点燃烛火,借着烛光,小心翼翼地打开书箱。
面上是《太平广记》,其下是《春秋左氏传》,还有字帖两份,再下是一则佛经,皆取出后。
最底层有一微乎其微不可察觉的细小缝隙,陆银华屈指敲了敲,遂即抽开妆奁,取出发簪,插入缝隙中撬开。
一个暗格出现在眼前。
里面躺着一张布帛,只有一行字。阅完后,陆银华眸色暗沉,双手夹着,借着烛火点燃,火舌灼着指尖。
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