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别开我玩笑了,老实说我刚开始还很有信心的,但是现在一看彩排,觉得自己的设计简直连垃圾都不如。”
“哪有,我觉得很好啊。”
“你的也很好。”方楠有样学样地夸奖,话里有话,“不愧是Kevin指导过的,就是不一样。”
塑料姐妹虚伪的鼓励,对此祝希只是微笑。
说实话她和这个女的根本不熟,认识全靠Keir牵线搭桥,今天她过来和祝希打招呼,祝希还挺受宠若惊的。
朋友都算不上的人,表现出敌意也理所当然。
参赛的每一个人都是竞争对手,唯有结果出来了才能够握手言和。
任何领域都存在这样的针锋相对,祝希理解并且接受。
“是啊,你不知道我当初为了抱他大腿请他喝了多少咖啡。”
“只是喝咖啡而已?”
这问题问的暧昧,应鹊在旁边听她们聊天,听到这里也有些好奇。
祝希不想给予他人遐想的空间,于是自贬道:“不然呢?他那种闷骚熟男,才看不上我这种黄毛丫头。”
“噗嗤。”方楠没忍住笑出声来,有耳朵的都听得出是幸灾乐祸。
但是也因为这样她对祝希的敌意少了一点。方楠笑够了,目光落到应鹊身上:“这位是你朋友?”
突然被盯上,应鹊有点局促。在祝希简单介绍了一句“同班同学”以后,唯唯诺诺地说了句:“你好。”
方楠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当做回应。转头对祝希说:“看不出来和你是同学。”
祝希看了眼应鹊,伸手推了下方楠的肩膀,小声:“你别这样。”
“开玩笑而已,别当真嘛。”
她对应鹊没什么兴趣,很快把头转了回去。
头顶成排的白织灯突然亮起,将整个空间照得几近白昼。
突如其来的光芒让人无所适从,应鹊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只突然照到太阳的蝙蝠,浑身的肌肤都变得火辣辣。
一阵香气飘来,是祝希凑过来和她耳语。
“她性格就是这样,口无遮拦,你别放在心上。”
“没关系的。”
应鹊垂下眼。
祝希松了口气:“那就好,我怕你不高兴。”
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一次两次了,没关系的。
应鹊自嘲地想。
她就是不善于交际,也没什么出众的优点能够被别人看得起。
作为朋友没有利用价值,作为女友没有炫耀价值,作为设计师也没有商业价值。
她就是这么失败。
祝希今天的话点醒了应鹊,她口中的“以为自己只是懒”和应鹊的“以为自己只要努力就能追赶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应鹊之前也觉得自己没有成群结队的好友是因为自己没机会交际,没有途径认识志同道合的人。
可是在祝希的带领下一次次踏入暮色,却没有收获任何朋友以后,她终于明白,自己是在他人眼中是这样不起眼,她并没有什么人格魅力可以代替家世、美貌和金钱所产生的价值,是多选题里因为太普通被排除的那个。
就连偶尔会发信息给她,让她出来玩的谭跃学长,找她的初衷也是因为缺人,或者是无聊。
应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她觉得此刻任何一个人看见她的话,都会觉得她笑得比哭还难看。
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看见她。
彩排很长,祝希看到后半程就在方楠的热情邀请下走了,从旁听到的言语里能够得知她们今晚有一顿social性质的晚饭,来的都是各个名校的、和她们一样还是学生的参赛选手。
可是她们却没有邀请坐在旁边的应鹊。
方楠除了回头和祝希说话那次,此后的时间里根本没有再搭理过她。仿佛开始时打的招呼只是出于礼貌,或者是因为当下的话题聊完了,用和她搭话的方式做句号。
无论是哪种,都让应鹊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这样没有礼貌的随意对待,在她过往的人生里出现过许多次。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明明跻身于同样的世界了,却还是只能被当作边角料呢?
载着这个问题回到服装室的应鹊,完完整整地看完了今天的彩排。
如果说以前她是悬于峭壁上的一只飞鸟,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飞出悬崖飞上蓝天,那么今天就是她跌落谷底的时刻。
应鹊看着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人的服装室,攥紧了手心。
她突然想起大学刚开学的那段时间,自己带着满腔的热情,鼓足了勇气,决定彻底摒弃自己高中的懦弱和胆怯,立志成为一个落落大方、独立优秀的人。
带着这样的理想她踏出了许多个“第一步”,比如竞选班长,上课认真学习,和老师同学打好关系……这些事情听起来很简单,但实际上很琐碎。像从嘴角掉落的面包屑,慢慢地堆积到难以收拾的地步。
可是即便是这样,这些付出也没能给应鹊带来同等的价值。
老师觉得她很好用,信任她的同时虽然也会给她一些特权,比如请假方便、平时分给高一点,其实心里根本没把她当回事。同学们也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只会在课程作业、小组汇报这样的事情上面想起,有一个叫应鹊的人很好用。
一开始她觉得这些都是历练,虽然有的老师和同学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就找她帮忙,但她安慰自己他们这样的行为也是对自己能力的一种认可。
是她太渺小了,所以才需要通过努力来出众。
直到她遇到祝希。
祝希什么都没有做,就颠覆了她的认知。
她大学开学来报道过,但一直没来上课。
应鹊被辅导员叮嘱过如果老师点到这个人,就告诉对方这位同学请假了即可。所以在班上的同学或许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的时候,应鹊就已经关注到她了。
原以为是因为生病,或者是别的难言之隐,可是在很久以后应鹊才知道,祝希只是单纯不想来。
而她出现的那一天是那样猝不及防,明亮璀璨似夜空划过的一颗流星,让身处黑夜的人瞬间被照亮。
从此不止在班上,甚至他们专业的同届生都在对这位样貌出众的女生议论纷纷。
那时候应鹊才知道,原来有的人光是出现,就能够惊艳别人的余生。
她很难否认自己没有羡慕过,那些流言蜚语对于一直都处于默默无闻的人来说,即便是负面的,也因得到了他人的关注而变得稀珍。
更遑论祝希拥有的不仅仅是这些。
因为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小姨,所以祝希长期请假的做派并不会遭到任何批评,甚至有的老师还没上过她们班的课,就已经能够在课堂上叫出祝希的名字。
这些特殊对待和特别关注,是应鹊处心积虑却没能获得的。
她不需要努力,也不需要收拾面包屑,就能得到别人想得到的一切。
应鹊的手心松开了。
她拿起工具箱里的剪刀,走向贴着祝希顺序号码的房间。
大家都已经离开了,服装被整理好放在各自的位置上。
应鹊听到自己心里传来清脆的破碎声。
她猜那是她一直以来坚守的善良,被澎湃的嫉妒和不甘所震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