鸷鸟一群一群的在夜色中飞向群山,冷冽的山风吹的人不是很自在,尤其是雾重霜浓,朦胧的人都看不清了。
陶大夫睁着大大的眼睛,他歪着脑袋看着夏侯溪:“若是公子您不去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这个小尼的腿保不住了。”
涓白眼睛清亮的如星子,睫毛一眨一眨的看起来无辜极了,夏侯溪转过脑袋没看他:“你别眼巴巴的看着我,你自己摔得又不是我摔得你。”
虽然没看,但是觉得自己心软了很多,难怪他们军营里的人常说,色是刮骨刀,刀刀噶人命。
他算是知道了。
陶大夫煽风点火不怕火势大的烧山,他咂咂嘴:“人家姑娘都这么求你了,你就去一趟吧。”
夏侯溪看着并未说话的涓白,涓白只是柔弱不堪的睁大眼睛盯着他看,看起来不能自理的模样让人心疼,但是谁知道他满身腱子肉,背起来的时候沉的要命呢?
夏侯溪蹙眉看着涓白:“这就叫求了吗?”
正义的陶大夫攥紧他大大的拳头:“你不要太为难她一个姑娘了。”
夏侯溪一脑袋问号:“我哪里为难她了。”
夏侯溪看看陶大夫攥着的拳头和涓白大大又亮晶晶的眸子,深呼吸了一大口。
“罢了,算我倒霉。”
夏侯溪背起涓白,他抬头问陶大夫:“猎红狐?”
陶大夫摸了摸他并不存在的胡须,点了点头:“猎红狐裘可以让他暗疾自愈。”
“上山往左走,一直数树,数到第十九棵树,便直着向上走,数到第十八颗,便向右走了五百步,便能看到山间林泉了。”
夏侯溪看他一直摸下巴,便打趣他:“胡子呢?没有干嘛总摸。”
陶大夫摆摆手:“我不长那玩意儿。”
不甚温柔的风吹过来,夏侯溪就算是再健壮粗糙,也打了个冷颤,他背起涓白就往外走着,听见陶大夫在一旁说:“好走啊公子,有喜事了请我吃酒啊…”
夏侯溪骂骂咧咧的:“吃你老大爷,还吃酒呢。”
涓白经常听涓朱琐碎的骂人,什么阴毒狠辣的诅咒,什么尖酸刻薄的骂语,他都不少挨,但是夏侯溪这样直来直去爽利的骂人,倒是很少见。
夏侯溪倒是骂完觉得不好意思了:“我草莽惯了,你当没听到吧。”
涓白不可置否。
听到了就是听到了,还能让话堵着耳朵吗?
夏侯溪每走一步便觉得有些累,便开始咂咂嘴吐槽起来:“你忒沉了些,庵庙伙食那么好么?你平常都吃点什么?”
“……”
涓白不会说话,夏侯溪便觉得颇无趣了些:“无趣,你是哑巴吗?还不说话。”
涓白头低的更狠了,他其实是有些自卑的。
夏侯溪这些年总跟着军队跑前跑后的,打了不少胜仗,但他身份颇特殊了些,文王因为他母亲的缘故总厚待他,让他在军营里惹了一些嫉妒风波,他倒是也不太想待了,寻了个由头出来打猎,偏偏今天遇见个自己摔下来的,还摔断腿的小尼。
他倒是无聊惯了,好不容易来个人。
夏侯溪按照行医郎的话一步一步的数着抬头便望见了氤氲缭绕的山泉,他侧身对涓白说:“瞧,还真是山间林泉,真是稀奇了,我常年上山打猎,怎么从未见过。”
夏侯溪放下涓白就跑了过去,伸手摸了摸:“还是热的。”
“扑通…”
夏侯溪本就穿着夏衣,他倒是一个猛子就扎了进去,水溅起来了,澎的涓白满身是水,夏侯溪手扑棱着朝着涓白挥手:“还挺热,挺舒服的。”
涓白浑身都湿透了,但是奇了怪了,这水一打到身上,到觉得身上的疼痛感减少了一些。
夏侯溪瞥见了涓白的白眼,他才施施然站起来:“哈哈哈哈对不起对不起,忘了你行动不便了。”
涓白又翻了个白眼。
夏侯溪到觉得涓白有趣极了,他从山泉里走出来,轻轻背起涓白,涓白觉得他浑身湿漉漉,很是嫌弃。
夏侯溪侧身问涓白:“你在这泡会儿?”
涓白点点头。
这山间骤停的雨陡然间下个不停,夜色深重,涓白脸色苍白倒不是太明显了,深夜混淆了他的轮廓,夏侯溪并不能看到很清楚涓白的模样,只是看到他卷翘的睫毛,一抖一抖的,像是一只幼弱的小动物。
夏侯溪看着涓白紧紧的盯着他看,眼神里有些闪烁和防备,夏侯溪才明白涓白在防备他,他便摆摆手:“你放心,我不看,你这连发育都没发育呢。”
夏侯溪往外走了几步,涓白却又紧紧的拽着夏侯溪。
夏侯溪觉得女人真麻烦,果然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
夏侯溪蹙眉:“怎么了?”
他是出了名的粗暴脾气,草莽惯了,谁的脸面都不给。
涓白朱红的唇瓣微微启开,但还是发不出来一点声音,夏侯溪这才看到涓白浑身不停的发颤,像是他养的那条狗,舍不得他离开的时候,就会眼巴巴的看着他。
夏侯溪试探的问涓白:“怕我走了不要你?我去透透气去。你这泡澡呢,我一个大男人在这里不合适。”
涓白才慢慢松开他的手。
“一会儿我再来。”
夏侯溪蓦的觉得他心软了一下,那种感觉特别不同,就是一个荒芜的沙漠上突然有了一片小小的绿洲,肆无忌惮的不停的侵蚀着沙漠的陈旧,悍然的甘甜不同于干涸,而格外让人忍不住回味留恋。
寥落的星子高高照耀,涓白在山泉里,他的每一寸脊骨肌肤都在被滋养着,他照着水面,看见了他的模样,小巧的玲珑的又清秀的面庞,他戳了戳水面,努力的说着:“涓…”
“涓…”
还是发不出来“白”的音色。
山间的风还是凉的,夏侯溪带着料峭的寒意走来,他递给涓白一件破旧的汗衫:“给,从猎户那里赊来的衣服。”
夏侯溪指了指涓白的腿脚:“好一些了吗?”
涓白便踢了一下腿脚,比着刚才还真是好了许多。
身上也有了些许力气。
“呦呵,还能伸腿儿了?那个陶大夫真够有一手的。”
夏侯溪待涓白换完衣服,便轻轻蹲下身子:“来,我背你。”
“去哪?认字吗?写给我看。”夏侯溪伸出手朝着涓白伸过去。
涓白跟着涓朱在山头的陈先生家里蹭了快大半年的课,识了不少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