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泛着雾气,只能照出隐隐约约的色块。
——一只手覆上镜面,像是要擦去雾气。
沈明眈屏住呼吸,紧张得像等待发令枪的运动员。
“你...”
一道沙哑疑惑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耳边。
“谁!”沈明眈抖了一下,吓得大叫,后背出了大片冷汗,立马抓住了床边的盲杖。
她爸妈给她换的门锁很先进,不可能轻易被打开,况且她失明之后听力就越发良好,如果有人进来,她不可能发现不了。
“谁在那里?!”沈明眈用盲杖试探性地往前戳,什么都没有。
奇怪,幻听了吗?
沈明眈在原地犹豫一会儿,没听到其他动静,摇摇头踩着拖鞋下床,用盲杖摸索着往客厅走去。
按理来说在家里不需要用盲杖,但这个小房子她刚搬来没多久,对家里的摆设还不够清楚,得靠盲杖探路。
打开房间门,沈明眈才意识到脑中的画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果然,这种好事都是限定的。
她刚失明的时候也经常梦到自己恢复视力,然而每次醒来眼前都是同样的黑暗。
沈明眈没多失落,她早就习惯了。
熟悉的虚无黑暗里,是盲杖细小的哒哒声。
沈明眈来到客厅,电视柜上的监控立马转头对准她。
听到熟悉的机器声,沈明眈就知道她妈妈肯定在另一头看着自己。
她妈妈是本地的大学老师,这几天去外地交流了,只能透过监控关注她。
果不其然,殷梅女士的声音透过扬声器,略显失真:“明眈呀,又在睡懒觉了是不是。妈妈给你炖了排骨,给你盛好了,你自己小心点热一下行不行?”
沈明眈爸妈不放心她,给她买的小房子就在他们隔壁楼,隔三差五过来给她送点饭打扫一下卫生。
“知道了,放心吧妈妈,我很厉害的。”她一边回答妈妈一边往厨房走。
热好排骨,沈明眈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挪,把碗放到茶几上,坐在离监控最近的地方。
殷梅满意开口:“小心烫哦,小口一点吃,别把骨头咽下去。”
沈明眈觉得这话听起来不太对劲,像在跟啃骨头的小狗交流,于是叹气:“亲爱的殷老师,你女儿只是眼睛看不见,不是智力障碍。”
那头顿了顿,语气突然低落下来:“明眈,妈妈很愧疚...”
“停!停停停!”沈明眈听声辨位,对着监控抬起手掌,“不许愧疚,我现在很幸福。”
她说的是真的,自己虽然高中的时候毫无征兆地失明,但看着爸爸妈妈为自己奔波各大医院,细致入微地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就算没治好,她也不太难过。
而且,沈明眈这两年还通过盲人视角经营了自己的自媒体账号,时不时分享自己独立生活的日常。
昨天她就是因为熬夜读评论才起迟的。
然后阴差阳错“看”到了香艳一幕。
想到这里,沈明眈忍不住痴笑两声,小心翼翼把盲杖收好,放在腿边。
“傻笑什么,快吃吧,不然就凉了。”殷梅的声音忽远忽近,应该在走路。
“知道了妈妈,你炖的排骨好香好香呀,我会全部吃完的。”
***
“...好香好香呀...”
空旷单调的卧室没有开灯,窗帘也拉得很严实,整个房间在正午漆黑又阴冷。
周闻时躺在床上紧紧闭着双眼,耳边又传来了那道陌生的女声。
准确来说,不是女声陌生,而是所有声音都很陌生。
因为他是个聋子。
是幻听吧,也可能是鬼。
听说人离死越近,就越容易撞鬼。
他终于要迎来这一天了是吗?
耳边继续传来叽叽喳喳的欢快声音,好像在和什么人对话,但他只能听见她的声音。
也有可能这个鬼疯了,在自言自语。
“太好吃了!玉米和排骨就是绝配!”
“妈妈,打个商量,下次别放胡萝卜了行不行呀...我啃了一大口才发现...”
“汤当然好喝呀,喝完能绕地球欢呼三圈。”
真的这么香吗?
一碗排骨汤而已。
周闻时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喝过排骨汤了,或者说多久没好好吃过饭了。
胃里一阵空虚,周闻时久违地感受到饥饿。
饿了啊,那就饿着吧。
周闻时继续躺在床上,像一具还在喘气的尸体,黑暗化作无声的浪,争先恐后将他淹没。
周闻时却浑然不觉,任由死一样的安静包围自己。
耳边实在聒噪,周闻时睁开眼,忍无可忍:“安静一点。”
他的声音回荡在卧室里,耳边寂静无声,没有任何回应,显得刚刚的吵闹像是一场幻听,而他不过是自言自语罢了。
周闻时迟缓眨眼,重新闭上眼睛。
——是幻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