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洵之阖眼,沉默半晌,道:“若是他再来府中,就说我不在,让父亲去接见他。”
“若是殿下半夜来呢?”
“也说我不在。”
“啊?那殿下若是问公子去哪了呢?”
傅洵之轻笑道:“找美人去了。”
傅洵之故意避而不见,夏璟熠虽能进到侯府,却再没机会进到满院,定远侯毕恭毕敬又满腹疑问的招待着这位素日最不喜寒暄的储君殿下。一连五日,定远侯每日在不同的时刻听到下人通报夏璟熠到来的消息,出门恭迎,迎进正堂陪着喝茶聊天,一盏茶之后,对方便起身离开。对方每来一次,定远侯的疑问就更上一层。对方雷打不动的先问一句傅将军在不在府中,而自己每每派人去叫人,得到的回复都是公子出门了。开始两天,他真的以为人是出门了,然而一连多日都不在,他也发现了端倪,遂在送走储君殿下之后,他也去满院看过,人明明就在院里,却就是不出来,问就是太累,不想应酬。自己多问了几句,对方就真的拍拍屁股出门了。定远侯无奈,他一直都管不住自己这个儿子,索性也不管了,总归人还在家中就好。
这日,温暖多日的长安骤然降温,刺骨的寒风提醒着京中之人冬日并未结束,变本加厉的袭来。虽刚过午时,但天光昏暗的宛如日暮时分,定远侯望着黑云翻滚的天穹拢了拢身上的狐貂,心道这么冷的天殿下总不至于还跑来吧,不如和夫人睡个午觉去。如此想着,转身刚迈了一步,就听门房来报,殿下到了。定远侯默默叹了口气,转身前又吩咐下人去叫傅洵之,严厉道:“告诉洵儿,本侯不管他是又惹了什么麻烦,让他自己出来解决,本侯再不帮他遮掩了。”
那下人领命离开,定远侯又叹了口气,转身快步前去往大门,将夏璟熠迎进正堂,送上茶水,未等夏璟熠开口,便道:“下官已着人去叫洵儿了,殿下稍等片刻。”
正说着,去叫人的下人便回来了,对着夏璟熠行礼后,又躬身对定远侯道:“侯爷,公子不在府中。”
“什么不在府中!”定远侯一听就怒了,“去告诉他,不自己出来我就亲自去抓他出来!”
“侯爷,”那小人小心翼翼的瞥了夏璟熠一眼,上前一步对着定远侯低声道,“公子今日真不在府中,小人特意看过了,公子真不在院里。听满院下人说,午饭前叶少卿派人来请公子,公子去了还未回来。”
定远侯一时语塞,没成想这次是真的,只得转向夏璟熠恭敬说道:“殿下,今日洵儿不在府中。殿下若找洵儿有事,等他回来,下官立刻就让他进宫。今日忽又降温,怕是又要冷上几天,外面天寒地冻,殿下在宫中等着便是,莫要在路上受了风。”
南星在夏璟熠身侧冷哼一声道:“若是能叫的动,殿下也不会亲自来了。”
“……”定远侯闻言神色一僵,心中怒气又起却因人不在面前无处发泄,只得先陪罪道:“下官教子不严,犬子自幼被娇惯过头了,被养了个这么个无法无法的骄纵性子。殿下放心,下官今日必定让他进宫向殿下请罪。”
夏璟熠却淡淡道:“不必了,并非是傅将军得罪了本王。是本王惹了傅将军生气。”
“呃?”定远侯一怔,谨慎问道:“殿下惹洵儿生气?”
“嗯。”夏璟熠手托茶盏,轻掀盏盖撇去浮沫,小口饮了一口,没解释缘由。
定远侯自不敢追问,只道:“殿下行事向来稳妥,必定是洵儿又做了什么不合规矩之事,殿下无需为他遮掩,等他回来,下官就让他进宫,当面与殿下解释。”
夏璟熠缓慢的喝了一会茶,又道:“傅将军和叶少卿关系似是很好。”
“洵儿和叶家三郎自幼相识,又是同窗,私交是不错。”定远侯陪笑道,“两人偶尔相聚,但也不过是喝酒闲聊罢了,没几个正事,只是洵儿喝起酒总是忘了时辰,一时半分怕是回不来了。”
夏璟熠未置可否的应了声,又道:“听闻侯爷年前变为傅将军张罗亲事,可有进展了?”
提到这事,定远侯颇烦恼的叹了口气,一肚子苦水,也顾不得眼前人的身份,只一股脑倒了出来:“哪有什么进展,他那三个条件,随便两个的都好找,偏偏他说只见三个都要满足的。这俩月,媒人来了不少趟,却是一个人满足条件的人都没带来。这一个还没见呢,人就又要走了,拦都拦不住。下官可真是愁死了,亏的他前几日被绊住了脚,本打算要走的没走成,又能多留一段时日,下官赶紧又多找了些媒人,加了媒钱,她们多多散布消息,京中若是找不到,就去别的地方找找。不管人怎样,只要勉强符合条件的就带过来,至少能让洵儿出来见一见,万一看对眼了,下官也就不操这份心了。”
夏璟熠又饮了口茶,淡定自如的问道:“侯爷对傅将军的夫人有什么要求吗?”
“下官哪还敢有要求啊,”定远侯深深叹了口气,“只要他愿意娶回来了,就算是个三条腿的蛤蟆,下官也认了。”定远侯闭眼大手一挥,一副破罐破摔破摔之样。
咳咳—夏璟熠被一小口茶呛到,咳了几声,脸色升起了浅淡的红晕,侧头看向定远侯,略有些窘迫的说道:“侯爷…可以多提一点要求的。”
定远侯狠狠摇了下头,道:“下官提了也没用,殿下您是不知道,我这儿子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早些年我让他娶个夫人,生个孩子,你说他若有喜欢男子,那悄悄养在院里便是了,虽说不好听,但京中这些公子哥在院中养个男子的也不算是什么怪事,只要明面上遮掩下,也就罢了。我只要他给我生个孙子,其他的我都随他。哎!可他倒好,非说只娶一个,他喜欢的人他必定要是名明媒正娶带回来做傅夫人的,和我闹了几年,不惜搬出府去!下官再逼他,他就跑去边疆几年也不回一趟!如今我是争不过他,同意了,费心尽力的帮他张罗亲事,可他又不知怎么了一点也不配合?!下官指望着他这次回来就把亲事给办了,因为特意向陛下上疏恳请让他在京中多留一段时日,陛下是同意了,可他倒好,待了还没俩月,自己就又要走!”
定远侯越说越气,声音也不禁高了起来:“这京中是有豺狼虎豹还是边疆有卿卿佳人,怎么都留不住他!唉!如今他都快三十了,还整日像少年时那样只知到处玩乐!他年少时那些好友,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儿女成行的?就单单他!还一副长不大的少年心性!我都不奢求他给我生个孙子,我就让他给我娶个儿媳,他都推三阻四!你说说,成亲有什么不好的?!日后等我死了,也有个人能陪着他,他也不至于孤苦伶仃的。我就是希望别家灯火通明热热闹闹之时,他也能有个贴心人陪他吃饭赏月,陪他快乐美满的过完这一生罢了。若他真的这么耗下去,最终落了个孤家寡人,百年之后,我有何颜面去见他母亲?!他母亲给他的院子取名满院,就是希望他有个幸福圆满的一生。可就这么一点心愿,他都不愿满足我们!唉!我真是拿他没法了!再不行,我就只豁出老脸能去求陛下给他赐婚,他不结也要结!”
定远侯一通发泄完,嚷的满面通红,脸上又是气恼又是心疼,说完又是深深长叹了口气,端起茶盏大口喝了口茶。
夏璟熠默默放下茶杯,温声道:“侯爷无需为傅将军担心,傅将军才貌超群,是众星捧月之人,爱慕傅将军之人盈千累万,傅将军不会成为孤家寡人的。”
“唉—”定远侯重重放下茶盏,“他就是从小被那些人捧的了,才成了如今这样,心比天高,谁都看不上,一点不愿意迁就。若他还年少便也罢了,可如今他已经不再年少了,那些人还能捧他多时?如今那些人一个个都成家,谁有能陪着他?”
“侯爷放心吧,傅将军肯定会有人陪着的,傅将军会幸福圆满的过完这一生的。”夏璟熠说完,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本王就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