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芳岁又说一句抱歉。她没有从齐逐鹿的眼神中找到造假的蛛丝马迹,姑且信任了她的话。
“那你叔叔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慢慢好起来了。我婶婶和表姐都在照顾他。”
“需要帮忙的话尽管说一声,高峤在这里也认识一些医生。”
齐逐鹿使劲点头:“嗯!谢谢芳岁姐姐!我现在的情况比斯佳丽好太多了,所以不用担心我。我也没有被逼到要握着烂泥发誓,让上帝为我作证的地步。”
祝芳岁完全没听懂齐逐鹿的后半句话,但能猜到她在引用《飘》里的情节。
“那就好。”祝芳岁坐直,靠到沙发椅背上。
想了想,祝芳岁决定画蛇添足:“不过,握着泥巴还是挺脏的吧。”
“嗯!”
齐逐鹿白净的脸洋溢着快乐,祝芳岁不由得在心里感叹她与从前的郁青何等相似。她们同样纯澈快乐,对未来抱有希望。
但有一点很不同——
郁青的聪明是在眼神里藏得住的,至少不会让人那么轻易就看透。而齐逐鹿的眼睛眨一眨,自觉天真的不谙世事落在祝芳岁眼里,是小孩子恶作剧得逞之后的兴奋。
祝芳岁笑了笑,知道自己的画蛇添足起了效用。她的眼风扫过书房紧闭的门,降低音量发起反问:“不是泥巴吧。”
“什么?”齐逐鹿的笑容僵在脸上。
“被逼到握着的,不是泥巴。”祝芳岁一字字慢慢地说,不忘给齐逐鹿一个台阶下,“你好像记错了呢。”
齐逐鹿维持着跪坐的姿势,仰起的脖颈在这一刻酸胀感异常的明显。她的掌心冒出冷汗,心脏狂跳。
放在小书架上的《飘》是在祝芳岁去倒水时被齐逐鹿无意发现的。这书很新,新的齐逐鹿翻开它时还能听到胶与书页摩擦的声音。
齐逐鹿产生一种隐约的,并不重要的,祝芳岁和高峤都没有看过它的感觉。
刚才聊天时,祝芳岁的回答听起来都很自如流畅,但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可以判断的内容。齐逐鹿心里隐约的感觉逐渐被放大。她不明白祝芳岁为什么要在这种小事上说谎。
因而她故意说错。斯佳丽的塔拉庄园上根本没有泥巴,是齐逐鹿小小的试探。
“对、对不起……确实不是泥巴。是我记错了。”齐逐鹿本该只说后半句话,那声道歉根本没有加上的必要。
她原本打算的,如果祝芳岁指出她的错误,她也会这么解释。
但看着祝芳岁眼睛的时候,齐逐鹿又觉得自己被她看穿了,她知道自己刚才是故意说错的,是为了试探她有没有看过那本书。
齐逐鹿的白脸变成红脸,祝芳岁也见好就收,“很久没看的话倒也正常。但既然是你最喜欢的,说话的时候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吧,你觉得呢?”
齐逐鹿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暂停了。祝芳岁确实发现自己在试探她。但是她没有挑明,也没有让齐逐鹿难堪。哪怕现在的环境只有她们两个人,祝芳岁也没有对她发难,反而很得体的持续给着齐逐鹿台阶。
‘好吧。我认输。’齐逐鹿对自己刚才的幼稚行为在心里给祝芳岁道歉,‘我不该有多余的好奇心。’
“芳岁姐姐说的很对。我有点太兴奋,忘乎所以了。”
祝芳岁的笑意在眼底一闪而过。
书房的门在此时打开,郁青不满的抱怨传出来:“……你实话都不肯跟我说一句,刚才几个小时我们在干嘛?白谈?!”
高峤站在书房门口,手还握在门把手上。她比郁青冷静的多,也完全没有把郁青的脾气放在心上,“我当然有我的道理。”
“什么道理?”郁青从书房向门口走。她的脚步故意踩的重重的,以此宣泄自己的不满。
高峤回答了什么,齐逐鹿没有听清。
她在站起来准备走向郁青时被同样站起来的祝芳岁拉住手腕。一股好闻的铃兰香缠住齐逐鹿,钻进她的鼻腔。齐逐鹿的脖颈是祝芳岁香香的,温热的气息。
“我确实没有看过《飘》。”
“那你为什么——”
“齐逐鹿!我们走了!”
齐逐鹿的话没能问完。她赶到郁青身边挽起她的胳膊。踏出门时,齐逐鹿看见祝芳岁微笑的刻意温柔的脸。
果敢、机敏、善察人心。
齐逐鹿是还没有成型的野心家。
这是祝芳岁交给自己的,她对齐逐鹿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