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天空下,一辆马车在官路上缓缓行驶,马车上挂着一只摇摇晃晃的纱灯,微弱的昏黄灯光照亮了马车周围一小片地盘。马车里微弱的呼吸声,偶尔含糊不清梦呓几句,是越小舟。
自从在蒙珠台重伤,越小舟觉得自己身体里好像碎了什么东西。从蛟龙宫之中出来,灵药说他只需要好好将养就好。可是他开始时常发烧,身体总是很疲惫。这样昏沉的下午,他竟然从午饭过后就一直昏睡。
暴雨前的风总是带有特别的气味。
越小舟在翻沉反复的梦境里闻到这点风雨欲来的气味,缓缓沉下心,终于睁开眼。
摇晃的马车之中,昏暗到他只能隐隐看到身边的人影。一侧头,马车的帘子被风掀开,外面低压的天空,漏过一点纱灯温暖的烛光。
越小舟开口:“是要下雨了吗?”
身侧一直不动的黑影好像才发现他醒了,恍然道:“小舟,你醒了?喝口水吧。”
温热的水袋抵在唇边,越小舟推开蛟龙的手,从薄被中坐直,自己接过来喝:“我已经醒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天这样黑。”
蛟龙几乎是难以控制地立马坐到了越小舟身后,紧贴着他瘦削的身躯,双手环住他的腰,头轻轻搭在越小舟左肩,这才偏着头说:“该吃晚饭了。今天有雨,天黑得早些。”
“砰——”一声雷响,骤然一股风吹起门帘。越小舟散乱的发飞起,苍白的面容在骤然的闪电冷光和纱灯的暖光之下,展现出难以直视的凌冽。
他初醒的面容上流露出一点茫然,说:“我最近好像总是做很多梦,那些梦里好像是我,又好像不是我。”
门帘又落下,车厢里又陷入昏暗。摇晃的车厢和昏暗的环境给越小舟带来一点安全感。他没有向后靠近蛟龙的怀抱,而是继续说:“可是梦里的我,好像总是找不到你,蛟龙。”
又是一声惊雷。两侧的窗帘在晃动之间,渐渐沁入潮湿的水汽。
蛟龙紧紧揽住越小舟,说:“是吗?找我做什么呢?”
越小舟喃喃道:“是不该找你。梦里的人都在找我,但是喊我,喊我别的名字。”
蛟龙和越小舟不同,他在黑暗之中也能精准看清每一个细节。越小舟迷惘的脸上,渐渐显露出一点他自己都感觉不出来的冷静和怀疑。
雨渐渐大起来,已经有点点冰凉的雨点落在越小舟脸上。他轻轻掀开帘子,跪坐在软垫上,微微往外探出身子。外面官道上的浮土都被打湿,两边的树林被洗出碧绿的色彩,凉意全然扑入车厢。
蛟龙轻轻拉住越小舟掀帘子的手,说:“想不起来就先不想了。就快到了,咱们去吃饭吧。”
越小舟于是又点点头,说:“好。蛟龙,我说的事,你知道吗?”
车厢之中一片沉默,最后越小舟只是默默把帘子放下。
马车没有停,缓慢而坚定地往目的地走去。
这里是逢水镇,洛河途经此地,在西北这一片干燥的气候里,洛河途径之地称之为塞上江南。
今天下雨,在客栈的人多了些。在这里歇脚的人大都没有料到这场雷雨,被阻了行程,地上湿漉漉的,客人的身上也都带着水汽。
小二在桌椅之间穿梭,忍不住注意到角落桌子坐着的两位男子。那个身形高大的一身黑衣,倒是看不出有没有淋湿;只是他身边那位客官,苍白瘦弱,这样的只是微凉的天气,穿的厚实的棉衣,披风上的白裘绕在颈上,安静地看着桌子发呆。
小二贴心上前,倒上两杯热茶,关怀道:“客官可是淋了雨冷着了?快喝口热茶去去寒气,当心着凉。客官要吃点什么?”
越小舟抬头一笑,问:“你们这里有什么菜比较有名的?”
二位客官一看就不是什么穷主顾,小二报起菜名来流利好玩,一口气接下去只听得人食指大动,恨不得一样来一份。面前的客官却仿佛出了神,等小二看着他时,又突然开口问:“你,你是哪里人?我听着耳熟呢,像是燕城人。”
小二奇怪地看着他,说:“嗨,我这不就本地人吗?耳熟正常,燕城和逢水镇本来就离得近,两边口音差不多的,都是一家人嘛!客官很少出门吧?这都不知道?”
越小舟恍然,笑着解释道:“是的,之前在家读书,父母管的严很少出门,竟然不知道这边还有个逢水镇。”
越小舟此时再一看菜单,果然不少家乡菜。点了菜让小二去传菜,他撑着脑袋去看蛟龙:“逢水镇竟然离燕城这么近,那咱们在这里休息一天,明天就能到了吧?”
蛟龙把杯子里的热茶喝了一杯,又倒了一杯,说:“看明天天气怎样了。”
越小舟皱皱鼻子,说:“我们的茶不好吗?你喝这么快。”
蛟龙一楞,看着手里的茶杯,好嘛,这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