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芷坐在了昨天坐的那个位置,开门见山地道:“方奶奶,我昨天回去想了想,大概能猜出是什么事情。她现在,是不愿意追究责任吗?”
方奶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对郁芷说:“她有她的选择,我们终归是外人。恐怕要让你白跑一趟了。”
郁芷一时无言,她今天来,还以为有机会能见到方奶奶口中的“她”。
看来要事与愿违了。
她总不能强迫对方。
见郁芷不说话,皱着眉垂着头的样子,方奶奶很过意不去,想了想,说:“小郁律师,既然你来都来了,我心里确实一直有件事,需要位律师朋友帮忙。”
“本来不着急的,但你在这里,就再好不过了。不然以我的性子,不知道要拖到猴年马月呢!”
郁芷疑惑地问:“方奶奶,是什么事呢?”
方奶奶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个锁着的小盒子,又摸遍她挂着的衣服,从其中一件衣服的兜里拿出一把钥匙。
她用钥匙打开盒子之后,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本子。
方奶奶打开本子,拿出一张夹着的纸来。
她将那张纸摊开,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然后将它递给了郁芷。
郁芷接过一看,竟是一份遗嘱。
方奶奶手上的这份遗嘱十分草率,并不规范,与她精明的样子很不相符。
“我打听过了,遗嘱需要公证,我知道我这遗嘱写得不大对,这只是个草稿,我想等公证的时候再确定一下。”
方奶奶期待地看着她,问:“小郁律师,你们律所能帮我公证不?”
一般遗嘱由公证处公证,但律师也不是不能做,不过不叫“公证”,而叫“见证”。由律师来见证遗嘱的话,风险比较大,如果出了问题,赔几百万的都有。
郁芷不敢贸然做主,可见方奶奶言辞恳切,便说:“方奶奶,我得先回去问问。”
方奶奶点点头,欣慰道:“行。”
郁芷扫了一遍遗嘱,道:“我先跟您说说这遗嘱的问题在哪,您可以先改改。”
“另外,遗嘱见证需要您遗嘱里提到的儿女都在场,他们住得近吗?”
方奶奶答道:“他们也住在南门,倒也不算远。我先把遗嘱改改,然后联系他们。”
郁芷点头。
方奶奶的遗嘱里有的地方表述不清楚,郁芷都跟她一一说明,她都照她说的修改了,郁芷又简要地跟她说明了遗嘱见证的流程。
弄完后,方奶奶将遗嘱小心地收了起来,坐回到了郁芷身边。
她感激地道:“我要感谢你啊小郁律师,如果你不来,我都不知道还有那么多问题。”
郁芷摇摇头说:“这没什么。”又问:“您是从什么开始写遗嘱的?”
方奶奶闻言,眼神中露出怀念,道:“很早了。我五十多岁就来这个养老院了,儿女各有各的事,我也没老伴,不如早点进养老院,他们好,我也好。”
“进来没过几年,我就开始琢磨着写遗嘱。”
“遗嘱这个东西,唉!”
方奶奶叹了口气,看了郁芷一眼,直白地说:“老婆子我还是贪生怕死!”
“好像写完遗嘱我就离那一步不远了似的!”
“所以我迟迟没拿去公证,内容倒是没什么可改的。”
能坦然地承认自己贪生怕死,又何尝不是一种豁达?
郁芷点头,回忆起遗嘱的内容,问:“我看您的遗嘱中说要把遗产的百分之十五捐给养老院,您的儿女不会反对吗?”
她在法院实习的时候,见过不少因为家产而起的纠纷。
在利益面前,亲情可以瞬间消失,甚至能看到家人最恶劣的嘴脸。
虽然方奶奶的遗嘱里说要将剩下的财产全部留给一双儿女,但难保他们不会有意见。
方奶奶语气平静地说:“都是我的钱,他们反对也没用的。”
他们住得近,但走动不多,看来他们之前的关系并不十分亲密。
郁芷观察了一下方奶奶的神色,见她坦然自若,也并不因此而伤心,看得很开,便没再说什么。
提及自己的子女,令方奶奶想起了过去。或许是很久没有跟别人说起这些了,这一提竟打开了她的话匣子。
只见方奶奶笑了笑,对郁芷回忆道:“我呢,一辈子太追寻自己了,年轻的时候对孩子疏于照顾,把他们丢给了爸爸。”
“而我只是每年回来待一两个月,给他们留下一笔钱。”
郁芷有些惊讶:“您先生也同意?”
毕竟这想法不论是在那个年代还是现在,都不是那么为家人所接受。
更别说还有一些闲得发慌的街坊邻里会对此指指点点。
“他支持我想做的一切事情。”
方奶奶神色骄傲,又充满怀念。
很多人都会为了孩子放弃生命中重要的事情,但方奶奶仍然选择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
“等他们长到十五岁的时候,我先生去世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才回来照顾他们。”
“可他们已经对我很冷漠了。”